韩松落,西北人,居河北,写专栏,做小说,看电影,用文字使生命纹路繁密,用影像使人生体验增值。
“忽然”一旦与“富贵”相连,更是有疑问、有嘲弄———而嘲弄,其实就是答案,是判决。
香港人的话,有些真是余韵袅袅,例如:忽然富贵。即便世界上的一切传奇都有速度上的要求,灰姑娘要突然遇上水晶鞋,阿拉丁突然得到神灯,忽然二字也来得异常蹊跷,尤其“忽然”一旦与“富贵”相连,更是有疑问、有嘲弄———而嘲弄,其实就是答案,是判决。
梁洛施忽然富贵、徐子珊忽然富贵、郭羡妮忽然富贵、杨恭如忽然富贵、黄长兴忽然富贵、廖碧儿忽然富贵、叶翠翠忽然富贵……龚如心的风水师陈振聪也曾忽然富贵,甚至与陈振聪关系密切的伦培珍和其母亲李彩蝶,也一度荣登“忽然富贵”排行榜。忽然住进了与身家不符的房屋,忽然买了与收入不符的衣服,忽然挂上了莫泊桑的项链,忽然有了与现下处境不相符合的笃定神情,都在被“忽然”形容之列。那些房子衣服未必真的这样出挑,但被“忽然”一修饰,顿时觉得非同小可。“忽然”二字里,有势利,有猜测,有艳羡。
有些“忽然富贵”是捕风捉影,更多为的却是打草惊蛇,是要牵出让富贵骤然而至的那个人、那个机缘。有些“忽然富贵”最终以婚姻的形式合法化,并终结了一切猜疑,有些却始终停留在刀锋边缘,上下不得。
女星Y曾经忽然富贵,跑去买一座开价一亿的向海豪宅,敢买,说明全部身家不会只有一亿零一块,一旦买来,也绝不是一劳永逸,养房子的费用不会是个小数目。这样的房子,稍有懈怠,就有成为鬼屋的潜质,剪剪草、换换游泳池的水,恐怕就够中等人家吃一年,《心有千千结》里的护士江雨薇靠多加几个班的薪水就能养一幢大宅子和若干忠仆,那根本是胡扯。即便最后没买,敢去看,已经是腰身壮、胆气豪。有人质疑,她不耐烦,没好气地说:“我拍戏这么累,难道价码会差吗?”但或许,她所说的拍“戏”,其实大有深意,不只局限于我们平素所约定俗成的那类“戏”———欢场片场,都是戏。
最新一个“忽然富贵榜”的榜首人物,是某位娱乐边缘人,三年时间,她让自己的生活变为一则扑朔迷离的传奇,并因此在网络世界火热了两天。若非一场北京豪雨,她还将在微博热词排行榜上继续停留。她救了微博开房局长,北京的大雨救了她。即便后继乏人,也不要紧,群众对一件事的注意力,不会超过十五天。
她之所以惊起一滩鸥鹭,在于不肯锦衣夜行,这是“忽然富贵”必然的后遗症,也是身后力量最大的风险来源,但我也怀疑,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有乐趣的,这种乐趣的途径之一,就是旁观被改变者的张扬。
我们一边讥讽着、嘲弄着,一边却也惊叹着、佩服着,一旦这种“忽然富贵”的机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我们恐怕全都不会轻易放过。而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得忍受这个盛产“忽然富贵”机运的世界对我们的嘲弄,并眼睁睁看着在十五天关注期过去后,“索性走了明路”———张爱玲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