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宋昊阳 庄文石 片/本报记者 孙国祥

    临时停运！3个月集中整治！威海长途卧铺客车的自燃事故触发了全省范围内的“安检风暴”，一发不可收拾。

    从26日始，潍坊两大客运公司的全部87台长途卧铺客运汽车全部进入了停车场。在最“热”的客流高峰期，“汽客”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安检风暴”来了

    28日上午11点。

    往常这个时候，潍坊至北京线的司机王三平已经坐在驾驶室里，准备发车了。但现在，他和其他几十位长途客运司机一块儿坐在联运驾校的教室里，听公司管理人员讲授安全驾驶知识。

    就在两天前的11点40分，已经发动车辆的王三平接到联运公司工作人员的紧急通知———“车辆停运，已经上车的乘客全部下车，由车站方面组织退票”。不但王三平吃惊，提前几天买了票的乘客也向他大声抱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随后，王三平被要求将车开往春鸢路上的汽车联运公司停车场，并将线路牌和营运证上交，然后和其他司机一起，参加由联运公司组织的安全培训课程。其他的长途卧铺车辆也随之停到该停车场，后来王三平才听说，全省的长途卧铺车都在当天停运了。

    早在威海卧铺车出事的时候，王三平和随车的车主就从手机上看到了这条消息。当时两人就预感到有一场安全检查的“风”要刮起来，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风”变成了“风暴”，后果如此严重。

    “开车的对这些事儿都很敏感，但确实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当时认为顶多就是强调一下安全”，车主李绪善说自己对停运没有思想准备。

    让李绪善想不通的还有接下来的培训课程，27日，他先是参加了对车主班的安全常识培训，而后28日，他又陪着自己车上的两个司机王三平和苑龙海参加了司机班的培训。培训内容基本相同，都是由联运公司的工作人员进行驾驶员安全行驶培训。

    接着，会议给司机和车主们列下了“条条框框”：所有的司机都要更换驾驶员上岗证明，而在此之前，必须要进行重新考试，通过了才能填表办理。而考试的教材就是驾驶员教材，内容事无巨细，从启动车开始一直到旅客下车，都有相应的规章制度。

    这基本上意味着，王三平和苑龙海这两名拥有着30年驾龄的老司机，要从头开始学开车。“这是不是有点像让大学教授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认字？”两个人对于这项规定有点哭笑不得。

    业务培训还好说，营运收入的骤停，更让车主和司机们揪心。虽然通知上说的是临时停运，但至今谁也不能确定何时能够恢复运营，眼下正值暑运高峰期，眼看着大量的客源汹涌地“投奔”火车或是硬座车，李绪善这几天一直心急如焚。

    但心急归心急，目前为止还没有部门站出来，宣布车主们停运期间的损失该如何处理。车主们赚不到钱，司机的收入自然也无从谈起。

    当着两名司机，李绪善直言：如果停运真的持续三个月，自己是不会支付工资的。不是他不讲理，而是确实没有营运收入。

    对于老板的话，两位司机师傅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是在50多岁的年龄段上，除了开车，他们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因为舍不得从潍坊至安丘老家40元的往返费用，苑龙海暂时寄居在了老板家中，等待着恢复运营的日子。

    而对于车主朱国奇来说，这个停运来得似乎更不是时候———他刚买的车仅仅从潍坊至北京走了一个来回，就开进了公司停车场。接下来，他要在没有运营收入的情况下扛着银行的贷款。

    更加措手不及的是外省市来的长途车，跟车的杜学才跑的是吉林到潍坊的线路，27日上午7点多，杜学才到达潍坊汽车站，随后就听说，山东这边的长途卧铺车停运整顿了，汽车站也暂时停止卖长途卧铺票。这就意味着，杜学才无法再拉到去吉林的客人，而空车往回跑，单程6000元的成本不是他能够承担的。

    在请示车主之后，杜学才住在了联运停车场。和他一样，来自上海的司机杜希恒也被车主告知，暂住潍坊，等待着恢复运营的指令，因为老板也无法接受单程4000元的运输支出。

    “违规盈利”，但这是现实

    到目前为止，李绪善的车辆已经在潍坊至北京这条线路上运营了8年，运营的手续今年就将到期，现在他正在考虑是否还在这条线路上继续坚持。

    在培训会期间，他了解到，为了杜绝超载和半途拉客，交通部门将在车辆内部安装监控，如果车辆还像以前一样半途拉客人，将有可能面临严重的处罚。

    但在李绪善看来，仅仅依靠车站买票上车的客源，自己以后的收入将会受到严重影响。

    客源的减少来源于高铁和动车的激烈竞争，这几年乘坐长途卧铺客车去北京的旅客人数锐减。据李绪善粗略估算，自从动车组开通以后，潍坊至北京的客人比之前减少了将近1/

    3。

    客流出行“平峰期”的时候，在车站上买票上车的乘客仅有十五六个人，最少的时候仅有五六个人。李绪善计算发现，按目前的油价和收费水平，在扣除所有费用之后，到北京一个来回至少要保证40个人以上才能赚钱。

    为此，多数司机都会在半路上拉客人，这在长途卧铺车同业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位跑南方线路的司机告诉记者，对于安丘和坊子等县市区的乘客来说，从当地上车票价和到潍坊车站是一样的，只要能在半路拦车，恐怕不会有人花钱坐车到潍坊车站买票。

    这种情况在潍坊———厦门的线路上尤为明显。一位在2009年刚刚卖掉客车的司机说，每次发车，从车站坐车的乘客上座率不到两成，要想挣钱，全靠半路上拉客人，不然真的没法继续干下去。

    更让司机们头疼的还有黄牛党。

    借助“地头蛇”之便，“黄牛”们守在进站口，以和普通票价格持平，甚至是更低的价格，将相当一部分旅客挡在了门外。在稳定住乘客之后，“黄牛”们下一步就会找到客车司机谈判，逼迫对方以极低的价格捎上自己的客人。

    以北京的线路为例，正常票价147元一张，但是车主们从“黄牛”手里仅仅能拿到六七十元。为了保证上座率，大部分司机对此都会忍气吞声。“如果你不答应对方的条件，他就会把人安排到其他车上去，到时候你只能空着车上路，亏得更多，为了保本，大家都得接受黄牛们的条件”，提起黄牛党，车主们一肚子气愤。

    车主们的忍让开始让事态形成恶性循环，接受条件的长途车越多，“黄牛”们选择的余地越大，底气越足。

    而潍坊原本优越的地理位置，反倒成了车主们最头疼的地方。作为东部城市入京的必经之路，来自烟台、威海、青岛的客车都可以成为潍坊乘客的选择对象，这种客源的分流，更加剧了潍坊始发客运车辆的压力。

    这次停运整治“帮”车主辛传刚下定了决心———在今年自己所属的三辆北京线长途卧铺车到期之后，退出这条线路。

    因为近期对过账，辛传刚发现从年初到现在，自己的三辆车加起来，一共只赚了11万元左右。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300多万元的投资，半年的时间仅产生11万的利润，辛传刚觉得实在有点“犯不着”。

    而对于那些不愿意退出线路的营运者来说，为了保证全年的收益，在运输旺季超载拉客就成为“必然”又“无奈”的选择。

    在接受采访时，不少司机向记者透露，北线进京或路过北京的车辆，因为查处严格，超载现象比较少。但是开往河南等地的南线，超载现象就相对严重，原因是河南等地的劳务输出较多，路上客源充足，再加上查处力度不大，司机往往会通过半路转移乘客的方式，逃避检查。

    整顿也是“找平衡”的艺术

    如今，营运中的卧铺客车停运整顿已经定局，车辆的《营运证》、线路标志牌也一并上交给潍坊市道路运输管理处。对于交通主管部门来说，在“至今未有明确时间表恢复营运”的情况下，如何平衡安全和运营收益，恐怕将是一场艰难的博弈。

    整顿已经开始，而且相当严格，在联运公司培训期间，所有的车辆驾驶员都被要求跟公司签订一份《车辆运行安全生产责任书》，对车辆安全的相关事项做出严格遵守执行的承诺。而那些没有前来听课培训的驾驶员，也被公司处以了50元的罚款。

    而在整顿期间，车辆内部将装上视频探头，以方便管理部门检测其是否超载。联运公司韩经理介绍，尽管安装费用和日常监测中产生的流量费用不小，但所有的长途卧铺车辆都必须安装视频监控。

    一面是客车在车站拉不满人，为了多挣点钱而在中途拉客的实际情况；一面是“7.22事故”后，全国客车安全营运问题日益突出的大环境。交通部门和营运公司究竟该如何权衡？

    在联运公司韩经理看来，现在安全营运是首要问题，暂时还顾不上其他问题。

    他说，下一步，运输企业还将进一步加大对客运车辆，特别是卧铺车辆的管理整治力度，并加强对营运驾驶员的管理。对超载超员、不按规定线路驾驶、站外揽客、高速公路违规上下客等违规行为进行严厉处罚。

    潍坊市运管处安全科的张平科长说，目前运管处已经着手整顿长途卧铺客运车辆，而目前正处于由运输企业各自培训其所属车辆驾驶员和车主的阶段，而对于交通部门如何整顿，以及对整顿后的客车是否拥有继续营运的资质进行判定，目前各交通部门仍在进一步商讨中。

    联运公司一位工作人员认为，“7.22事故”对于驾驶员的警示作用是巨大的，这比任何一次培训所带来的实际意义都要强烈。面对着刚刚发生的事故和全省整顿客车的决心，很长一段时间内，客车司机们都不敢再“铤而走险”，为了蝇头小利而置安全营运于不顾了。

    一方面是交通管理部门的严格整肃，一方面是司机们的心急如焚，确保客运车辆的安全运营无可厚非，但是乘客的正常出行的诉求也不容忽视，车主和司机们也需要赚钱养家糊口。曾有司机建议，是否可以先保证一部分车辆运行，大家轮流参加培训，但这一建议并未得到采纳。

    何时恢复运营，目前各方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出行是社会活动的要求、安全是公民生存的基本保障，而在长途汽车客运行业里，“安全”、“利益”各方面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