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志刚

    即使不在中国工作，桑特拉奇也没有离开过中国足球，他一直关注着中国足坛正在发生的一切，只不过个性不再像当年那样张扬，但每当谈到自己喜欢的话题，桑特拉奇的话锋依然犀利。8月5日上午，本报记者带着精心准备的1999赛季鲁能泰山夺冠的照片，与桑特拉奇坐在了一起，他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说“这张照片我有的，一直挂在我贝尔格莱德家中的床头上”，“谢谢你带给我的珍贵礼物，这几张照片我肯定会永远保存下去。”

    冠军的根基在俱乐部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次重返中国，你是否还有信心率领球队夺得联赛冠军？

    桑特拉奇(以下简称桑)：当然，每一位教练都应该有一颗冠军的心。如果教练不憧憬胜利、不渴望冠军，他又怎么能带好队伍、球员又怎么能服从他呢？一个教练的性格，是会体现在球队身上的。

    记：冒昧地说一句，离开鲁能之后，你重返中国的经历不是那么愉快，无论是在长沙金德、青岛中能，还是在沈阳东进都是如此。

    桑：我承认这一点，但必须指出的是，那几支球队为什么请我来想必大家也明白，他们给我提供的都是一份短期合同，其中我到沈阳东进更只是担任技术顾问。大体说来，一位教练应该有四年的时间才会取得成功，可是中国的俱乐部大都只想着这个赛季的事情，他们习惯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记：一支球队要想取得成功，都需要哪些要素？

    桑：按照我的理解，成功的根基是在俱乐部身上。只有俱乐部有坚实的基础、有健全的后备梯队、有良好的沟通协调能力，一支球队才有可能取得成功；在这个基础之上，每一位教练都想要一套基本成形的一队队伍，这至少是一支可以跻身一流的队伍；然后才轮得着教练出马，教练根据自己的目光调整队伍结构、引进内外援壮大队伍、制定合理的战术、调节球员的心理；剩下的就是一场一场地去拼了，

    当然，成功的队伍向来都需要一点运气。

    记：1999赛季，你在鲁能泰山就是这样取得成功的吗？

    桑：难道不是吗？客观地讲，当时联赛中最强大的队伍是辽宁队。当时的辽宁队朝气蓬勃同时又配合默契，张玉宁、李金羽他们那一帮人从小就在一起踢球，一度非常接近联赛冠军。为什么最后夺冠的是我们而不是辽宁？这就体现出俱乐部的作用了，我记得当时辽宁俱乐部组织比较混乱，远不像鲁能泰山那样正规、那样渴望胜利渴望冠军。正因如此，最后一轮联赛辽宁队客场挑战北京国安，没能真正发挥出水平，心理已经失衡了，错失了太多的制胜良机；而我们呢，我们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所以也就笑到了最后。

    打破惯性激活泰山

    记：1999赛季之前，没有人想过鲁能泰山会夺得联赛冠军。

    桑：确实是这样的，就连我的球员、我的中方同事都是如此。山东球员非常好，勤奋刻苦，但就是缺少一点野心。我当时所做的工作就是打破惯性思维、全盘激活球队，从用品摆放方式到就餐礼仪，再到场上位置以及全队的战术。一个人的旧习惯被打乱之后，他可能会彷徨、会紧张，但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他会更加努力。

    记：能具体说一说你是如何改变当时泰山球员的场上位置的吗？

    桑：当时后防线上的舒畅、李明、王超、郝伟都是非常优秀的球员，我也非常信任这条防线，由他们四个人再加上门将

    萨沙，在1999赛季之初我就知道我们的丢球绝对不会多。还记得宋黎辉吗？当时我的中方助手告诉我，宋黎辉可以打后腰也可以打中后卫，但我认为宋黎辉在前腰的位置上更具杀伤力；还有高尧，高尧最初的时候是一名前锋，是宿茂臻的替补，也是我把高尧改造成了一名优秀的后腰；还有罗梅罗，泰山队引进罗梅罗是想让他打右前卫，但我觉得罗梅罗应该是一名优秀的替补前锋，所以就把主力右前卫的位置给了李小鹏；至于罗梅罗，呵呵，在坐了长时间的板凳之后，他也在足协杯决赛第二回合的比赛中爆发了。

    记：在改造泰山队的过程中，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桑：阻力当然很多，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改变自己的习惯，好在我采取了一定的措施，比如我严格规定中方教练在训练的时候不能站在球员那一边、不能袒护球员，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背后有鲁能泰山俱乐部的大力支持。我清楚地记得，在全队会议上，俱乐部的大老板亲口说了，“球队的事情，桑特拉奇完全负责，他说的一切都要照办”。

    记：1999年鲁能泰山的辉煌来得太猛烈，也非常突然  

    桑：的确如此。按照我的设想，鲁能泰山队应该在2003赛季才会取得成功，哪想到1999赛季，我刚刚执教的那个赛季，我们就获得了联赛、足协杯赛的“双冠王”。幸福的时光让人难以忘怀，但对我来说，之后的不幸同样刻骨铭心。

    记：2000赛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鲁能泰山突然变了样子？

    桑：一切都变了，可能包括我在内吧，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直到现在，我都认为

    主要的变化体现在球员的心态上，他们一下子成了山东的明星、中国的明星，钱、车子、房子、荣誉，他们此前不敢想象的，现在全都有了。于是，球员从内心深处开始懈怠了。1999赛季，我们攀上了一座高峰，正确的做法是马上下滑到谷底，然后重新攀登更高的另一座高峰，可惜，很多球员认为用不着那么费尽了，他们觉得只要轻轻地一跳，就能从这座高峰跳到另一座高峰上。结果怎么样呢？所有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我受到了最多的指责，所以，我离开了鲁能泰山。但请相信，我仍然深爱着这支球队、这家俱乐部以及山东所有的球迷。

    中国足球缘何止步不前

    记：1999年年底，你差一点当上了中国国家队的主教练。

    桑：是的，但是最后一刻我选择留在鲁能泰山，后来我的老乡兼老友米卢开始执教中国国家队，他率领那支中国队历史性地打进了世界杯决赛圈，那也是中国足球最辉煌的成绩。

    记：但是从那之后，中国足球的整体水平停滞不前。

    桑：确实是这样，十年之前，中国的很多球队、很多球员都有着自己鲜明的特点。比如当初鲁能泰山、北京、大连、延边、上海等队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宿茂臻、郝海东、高峰、李小鹏、马明宇等人的特点也各不相同。那时候中国足球在亚洲很有竞争力，但现在情况已经有所变化了。

    记：是什么导致中国足球到了今天的地步？ 

    桑：我已经熟悉中国足球了，尽管还不像李章洙对这里那么熟悉，其实我觉得李章洙完全就是一个中国人了，呵呵，我不会再去抨击那些主管部门，只会提供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中国球员可以做得很少得到很多；比如中国联赛经常性地被打断，这显然不利于球队、球员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比如有几年中国取消了杯赛，联赛也取消了升降级，导致比赛太少而且缺乏竞争性；比如中国青少年培养体系不太完善，也缺乏好的青年教练……总之，中国足球的问题很复杂。 

    记：那么，中国足球界应该从哪方面做起呢？ 

    桑：首先肯定是青少年，中国足协应该真正重视青少年培训工作，为孩子们请来最好的教练，按照最科学的方式训练这些孩子。在塞尔维亚，一名19岁的青年球员，在技术、战术、体能方面均应该达到成年球员的要求，一队的教练只是根据手中的球员制定具体的对阵战术，但在中国，19岁的青年球员还要学习很多东西，一队的教练要从头开始教球员；其次便是联赛，中国足协应该想办法增加比赛场次。为什么中国球队在亚冠联赛中成绩欠佳？鲁能泰山便是一个例子，根本的原因便是现在中国的球员还没学会怎么应付一周双赛、怎么应付多线作战，这原本都得具体一点，我觉得中超应该不成为问题的；第三，要限制外援的人数，给更多中国球员出场的机会。 

    记：你的意思是过多的外援在客观上压制了中国球员的发展？ 

    桑：难道不是这样吗？现在中国还有几名会头球的高中锋？我看也只有鲁能的韩鹏了，其他球队的前锋位置大都由外援把持。韩鹏是十几年前被我破格提拔到泰山队一队的，这么长的时间中国足坛没有涌现出其他优秀的中锋，这个问题难道不值得反思吗？据我所知，日本J联赛便对每支球队出场的外援人数有着严格的限制。 

    记：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中国人口虽然众多，但踢球的人越来越少，因此制约了足球水平的提高。 

    桑：中国喜欢踢球的孩子少吗？我们塞尔维亚，大约有600万人口，中国踢球的孩子再少也要比塞尔维亚多上好多倍吧？为什么塞尔维亚足球人才层出不穷，中国足球反而止步不前呢？我想还是因为中国足球界太功利了、太看重眼前的成绩了，另外一方面，中国也确实缺乏优秀的教练。 

    记：所以，这一次，陕西队才重新把你请回中国来啊。 

    桑：谢谢你能这么说，但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看一看英超真正成功的教练中，弗格森、温格等人在球队之中都有绝对的权威，而且控制着俱乐部的各级队伍。而在中国呢，别说俱乐部其余年龄阶段的队伍，就是在一队，主教练说的也很可能不算数。在中国，教练就像是领带，是一种摆设，是给别人看的。如果哪天俱乐部不高兴了，好办，换一条领带就是了，一切就都OK了。我还想说明的一点是，每当中国俱乐部想要换“领带”了，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们这些前南教练，而不是那些什么西欧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