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大学开学新生报到的日子,一个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学子,满怀对大学新生活的向往与憧憬,带着父母的千叮万嘱踏上求学之路。这让我想起了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们那代人的大学求学之路。
□张机
那个年代,乘飞机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学生坐火车只能买最便宜的硬座票,还有可能要坐货运车(那时叫闷罐车,车厢内无坐椅,乘客席地而坐)。即便是省内的长途汽车,由于道路不畅,也不是天天有班车,车速慢似蜗牛。
1960年7月,我毕业于济南一中并参加高考,那时候的高考规定:先填报志愿后参加统一考试。考生要按理工、农医、文史三大类填报志愿,填表时每类还得按一二三的顺序,填写三个学校。由于录取率低,上大学机会难得,班主任老师再三强调,最后一项一定要填上服从分配(服从调剂志愿)。我们心里只装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纯真情怀,考上大学光荣,考不上不气馁,正是“条条道路通罗马”的淡定心态。其实那个年代的高考,学生完全是被动应试,高考成绩既不通知学校,更不会告知考生本人,还不允许查分数,任凭“上边”录取,与现在相比,那时极其缺乏透明度,考生毫无知情权。那时候高考贯彻阶级路线是至高无上的,执行“成绩不是录取的唯一标准”的政策,家庭出身比高考成绩更为重要……
当年我考取了师范院校。那时是票证时代,粮食按人口限量供给,高中生每人每月27斤粮食定量,一切副食品凭票供应,每月发肉票、糖票、豆腐票、火柴票等。布票每年发一次,即便考取大学,也难得做件新衣。到外地上学也买不起帆布包、柳条包这种奢侈品,于是干脆把被褥、衣服等包在被单里,外面用麻绳捆成井字形的行囊,买个廉价的尼龙网兜把脸盆等日用品装好,便是一个即将入校的大学生的全部家当。
我自幼生长在济南,从没离开过家,第一次出远门外出上大学,头一次坐火车,父母自然有些担心,那时候家庭生活据拮,家人是没有条件为我送行的。记得离家的前一天晚上,做过小学教师的父亲嘱咐我,一人在外一定好好读书,不可浪费光阴。母亲则在火炉上给我炒炒面。做法极为简单,把面粉在文火上炒到刚刚发黄,近似熟面了,稍放点白糖,等炒面凉了母亲给我用一条新毛巾缝了个粮食袋装好,嘱咐我,等晚上念书饿了,开水冲冲喝,充饥用。当时每人最好的粮食就是每月供应5斤白面粉,这些炒面就是我的点心了。
我读大学的几年间,正好赶上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那是个粮食不够瓜菜代的年代,读师范院校的学生可以享受免生活费的待遇,学校每月发给学生27市斤饭票(其中只有5斤细粮饭票,其余是玉米面和地瓜面饭票),食堂师傅常常用萝卜缨、地瓜秧、地瓜叶子等用豆面拌合蒸成“小豆腐”作为主食,纯细粮的馒头、米饭很稀罕。学生每8人分成一个小组,吃大锅菜,大家轮流做值日生,从食堂打回一盆菜,平均分配(好似供给制)。即便如此,也难填饱肚子,学校周边是农村,星期日几个同学相约,到社员收割后的田地里刨落在地里的庄稼,像手指粗的胡萝卜、刨碎的地瓜、没有长饱满的瘪花生等,都成了我们用来充饥的食品。我们还自嘲是“粮食复收队”,仔细找,细心刨,做到颗粒不丢,来节省学校的饭票。
让我终生难忘的是,现在似乎再没有人愿吃的那种淡而少味的炒面,区区三五斤却陪伴我度过了整整一个学期。平时舍不得吃,每当晚自习后饿极了或者考试前,用保温瓶的水冲上一点充充饥,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母亲的身影,父亲的话语……
再后来,我把盛炒面的毛巾袋洗干净保留起来,每到放假回家都和考试成绩单一起交给父母,假期过完返校时,我又会带着父母的嘱咐和一袋炒面,高高兴兴地踏上返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