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的叶子还未褪却那一抹浅浅的嫩黄，密密匝匝的谷似芒就挂满了那挺拔的钻天杨，毛茸茸的，柔软细长，那金黄色的花苞油光闪亮，像谷穗，又似未炸开芒的麦穗头。就在某天放学后的晌午，被灶火熏烤得额头上已沁出些许汗珠的母亲，一边有节奏地拉着风箱，一边和颜悦色地叮嘱我们兄妹四人去采拾谷似芒。

    □周东升

    阳春时节，正是采拾山野美味的好时候。几日的暖风吹过，纷纷外出踏青的一家家老小，在游走之余，还收获着一袋袋纯天然的山野美味：能够败火的荠菜，可以明目的白蒿，清热解毒的苦菜……这其中，最令我情有独钟的还是那杨树的花儿———棕红色的谷似芒。因为它承载着我儿时的快乐时光，凝结着母亲的聪慧、善良。

    儿时的记忆清苦而又温馨。一日三餐的萝卜或蔓菁疙瘩咸菜总是腌出我们兄妹四人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母亲为改善伙食用地瓜面子拌粗盐粒炒制的糊盐，时常齁得嘴馋的我咳嗽不已，而每年的春天，母亲悉心调制的谷似芒又每每让全家人口舌生津，唇齿留香。

    新发的叶子还未褪却那一抹浅浅的嫩黄，密密匝匝的谷似芒就挂满了那挺拔的钻天杨，毛茸茸的，柔软细长，那金黄色的花苞油光闪亮，像谷穗，又似未炸开芒的麦穗头。就在某天放学后的晌午，被灶火熏烤得额头上已沁出些许汗珠的母亲，一边有节奏地拉着风箱，一边和颜悦色地叮嘱我们兄妹四人去采拾谷似芒。

    哥哥拉着一根长长的梧桐杆子，杆子的顶端是爷爷牢牢地绑扎着的一个铁丝钩子，弟弟两手各提一个桑条篮子，腰间别着他那把被伙伴们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弹弓。我则背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妹妹，老黄狗忽前忽后地撒着欢儿。还未等弟弟把他班里一位同学的请假条上，将“爷爷生病”写成“斧斧生病”的笑话讲完，就来到了家西那片自留地的南端。那几株粗大的白杨树上，早已缀满了中指般长短的谷似芒。这正是采拾谷似芒的最佳时节。早几日，刚刚钻出头的谷似芒全身还包裹着一层乳白色的绒毛，有一种淡淡的涩味；晚几天，谷似芒就开花结籽，如纷纷扬扬的雪片四处飘散。

    料峭的春寒里，若是忽然刮起一夜的冷风，满树的谷似芒就会被冻落一地，第二天一大早，还未等我们兄妹起床，母亲就捡拾回来满满的两大筐。也许正是由于缺少了自己亲自采拾这一过程，整个春天就觉得多少有些空荡。

    哥哥虽然仅比我大一岁，可他却非常具有兄长的风范，每次都是他手举杆子使劲地扑打着树枝，我只是将散落到地上的谷似芒一把一把地捡拾起来，掐掉尾部那既苦又粘的花苞，随手扔进篮子里。坐在地上的妹妹，紧张地望着这毛茸茸的东西，她大概认为那就是一只只会咬人的虫子。她越是这样，弟弟就越是变换着花招来吓唬她，他一会儿将谷似芒挂在两只耳朵上，一会儿插到鼻孔里，装扮成鬼怪的模样；或者干脆提着一只，在妹妹的手上作虫子蠕动的形状，直吓得妹妹“哇哇”地大哭。弟弟的恶作剧总是被哥哥的呵斥声所制止……

    采拾回来的谷似芒，被母亲焯过后，便浸泡在一个很大的陶瓷盆子里，并且还一遍遍地将泛了黄的苦水滤掉，直到水变清为止。吃的时候，母亲用双手一团一团地捞出，挤干了水，在案板上稍切几刀，又捧进那只调菜及和面专用的黑瓷盆中，事先备好的蒜泥，被碾轧成细白粉末的食盐，还有那熬制好的棉籽油(当时吃不上花生油)、酱油，也依次添加进去，再用竹筷子搅拌几下，浓浓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屋子。不难想象，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定会大快朵颐，我和弟弟甚至还把盆底也舔了个精光。

    成家后，我每年也或多或少地吃上那么几次妻子调制的谷似芒，她所用的佐料比母亲那时也丰富了很多，香油、鸡精、料酒都放了不少，但总感觉没有了儿时的那种味道。于是，我时常在想，是妻子的手艺不如母亲，还是我的口味更加挑剔？也许，这些都不是，只是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