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Jane

    男人是一个诗人，至少他这么认为。男人还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但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男人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半年了，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给了他自由，但没有给他想象的浪漫，而浪漫是他生命的全部。

    不管怎样，男人是要走了。

    男人收拾好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一堆杂乱的稿纸，几件破烂的牛仔，当然还有那把泛黄的吉他。吉他的弦已经断了两根，但男人没有去修。自从三年前的那个黄昏，他已不再弹这把吉他了，虽然他时刻把它带在身边。已经三年零五个月十七天了，男人默念着。

    男人背上行囊，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

    黄昏时，地铁像平常一样拥挤。男人站在右边，女人站在左边。是的，男人站在女人的右边，女人站在男人的左边。

    男人望着窗外，女人也是。当地铁进入一段黑暗时，男人从车窗看到了女人的脸。是的，男人看着女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男人应该离开的车

    站，但男人没有离开。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男人依然站在女人的右边，看着车窗里女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女人应该离开的车站，女人左转，男人也左转。

    女人走在前面，男人走在后面。

    过了两个街区，女人突然转身。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别再跟着我了。回去吧！”

    “嗯！”

    女人走在前面，男人走在后面。

    过了一个街区，女人又突然转身。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我……我想给你写一首诗。”

    女人笑了，“诗？在哪儿啊？”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写。”

    “我要回家了，天都快黑了。”

    “我可以在你家门口写，写好了就给你。”

    “那随你吧！”

    女人走在前面，男人走在后面。女人左转，进了家门。

    男人放下吉他，掏出行囊里的纸和笔，坐在女人门前写诗。

    诗写好了，女人也推开了门。

    “你还没吃饭吧？进来吃点东西。”

    “嗯！谢谢！”

    男人进了门，看见茶几上女人和男友的照片，很幸福的样子。

    “这是我给你写的诗。你要不要看看？”

    女人接过褶皱的纸，上面写着一些整洁的文字，如下：

    我想轻轻吻你一下

    前额

    脸颊

    嘴唇

    都无所谓

    我只是想轻轻吻你一下

    但是我不敢

    周围好多人啊

    别笑我

    我不怕他们

    我害怕你

    我害怕你会尖叫

    我害怕你会生气

    我害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我好害怕

    于是

    我站在人群中

    看着你

    忍不住

    瑟瑟发抖

    女人笑了笑，问：“你想弹吉他吗？”

    “嗯！但很久没弹了，而且弦也断了两根。”

    “没关系！你边弹边唱怎样？”

    “好的。”

    男人看着吉他沉默了一会儿，弹唱了一首James Blunt的You are beautiful。

    女人笑了笑，说：唱得很好！

    第二天清早，男人背上行囊，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在地铁关门的那一刹那，据说有泪水从男人眼角滑落。

    (二)右转

    女人是一位贤妻，至少她这么认为。女人还梦想成为一位伟大的母亲，但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女人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每天黄昏

    她都准时出门买菜。这个城市没有给她想象的浪漫，但给了她安稳，而安稳是她生命的重心。

    不管怎样，女人是要在这个城市住下去的。

    女人整理好菜篮。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一袋甜橙，几包熏肉，当然还有那些必不可少的零食。女人习惯买零食，虽然有时候也不是她吃。自从三年前的那个黄昏，她已习惯了每次去超市都要给男友买些吃的，虽然有时候男友不怎么喜欢。已经三年零五个月十七天了，女人默念着。

    女人提着菜篮，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

    黄昏时，地铁像平常一样拥挤。女人站在左边，男人站在右边。是的，女人站在男人的左边，男人站在女人的右边。

    女人望着窗外，男人也是。当地铁进入一段黑暗时，女人从车窗看到了男人的脸。是的，女人看着男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女人应该离开的车站，但女人没有离开。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女人依然站在男人的左边，看着车窗里男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男人应该离开的车站，男人右转，女人也右转。

    男人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后面。

    过了两个街区，男人突然转身。

    “你为什么跟着我？”

    “不为什么。”

    “别再跟着我了。回家吧！”

    “嗯！”

    男人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后面。

    过了一个街区，男人又突然转身。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我，我……我想听你唱歌。”

    男人笑了，“唱歌？现在唱？”

    “如果你愿意。”

    “别闹了，天都快黑了，你赶快回家吧！”

    “我回家也行，但你必须要给我唱一首歌。”

    “嗯！要我唱歌也行，但你必须要先回家。”

    “我回家你就走了。”

    “不走。我到你家门口，唱完了再走不行吗？”

    “好啊！那你就去我家门口唱吧！”

    女人走在前面，男人走在后面。女人右转，进了家门。

    女人开门的瞬间，男人看到了茶几上女人和男友的照片，很幸福的样子。

    男人放下行囊，抱起吉他，坐在女人门前。

    “你想弹吉他吗？”

    “嗯！但很久没弹了，而且弦也断了两根。”

    “没关系！你边弹边唱怎样？”

    男人看着吉他沉默了一会儿，弹唱了一首许巍的《故乡》：

    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

    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

    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

    ……

    女人笑了笑，问：你写诗吗？

    “写。”

    女人递过来一张纸条，说：“我也是。你看我刚写的这首怎样？”

    男人接过纸条，看到几行文字，如下：

    你说

    有我陪着你 你不孤独

    可为什么

    我却那么孤独

    男人笑了笑，说：写得很好！

    第二天清早，男人背上行囊，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在地铁关门的那一刹那，据说有泪水从女人眼角滑落。

    (三)向前

    男人是一位诗人，女人是一位贤妻，至少他们这么认为。男人还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女人还梦想成为一位伟大的母亲，但他们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男人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明天他就要离开；女人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每天黄昏她都准时出门买菜。这个城市给了男人自由，给了女人安稳，但没有给他们想象的浪漫，浪漫是男人生命的全部，而安稳是女人生命的重心。

    不管怎样，男人是要走了；不管怎样，女人是要在这个城市住下去的。

    男人收拾好行李；女人整理好菜篮。其实男人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一堆杂乱的稿纸，几件破烂的牛仔，当然还有那把泛黄的吉他；其实女人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一袋甜橙，几包熏肉，当然还有那些必不可少的零食。吉他的弦已经断了两根，但男人没有去修；女人习惯买零食，虽然有时候也不是她吃。自从三年前的那个黄昏，男人已不再弹这把吉他了，虽然他时刻把它带在身边；自从三年前的那个黄昏，女人已习惯了每次去超市都要给男友买些吃的，虽然有时候男友不怎么喜欢。

    男人背上行囊，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女人提着菜篮，也踏上了这个城市的地铁。

    黄昏时，地铁像平常一样拥挤。男人站在右边，女人站在左边。是的，女人站在男人的左边，男人站在女人的右边。

    男人望着窗外，女人也是。当地铁进入一段黑暗时，男人从车窗看到了女人的脸，女人也从车窗看到了男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男人应该离开的车站，但男人没有离开；地铁又停在了女人应该离开的车站，但女人也没有离开。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男人依然站在女人的右边，看着车窗里女人的脸。女人也依然站在男人的左边，看着车窗里男人的脸。

    地铁停在了终点站。女人左转，男人右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在地铁关门的那一刹那，据说有泪水从男人和女人的眼角滑落。

    当男人和女人经过地铁站的那家咖啡厅时，耳边响起了阿牛的那首《爱我久久》。

    (四)后退

    “哈哈，你这乱写的是什么故事？这么荒唐！”女人坐在长桌的一边大声说。

    “难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男人抱着吉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

    “有什么意思？重复了几遍，还不都是一样的结局，男人女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有写完呢！”

    “那写完了是什么样的呢？”

    “我可以再写一个第四节‘后退’，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

    “怎么在一起呢？男人“浪子野心”，女人贤妻良母，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嗯！幸不幸福不好说。但如果故事这样继续，他们也许会在一起！我可以让男人的飞机晚点，去一家咖啡厅消磨时间，女人家里停电，也去那家咖啡厅消磨时间，我还可以让他们正好面对面坐着，就像现在我们这样。”

    “还不如留一段思念，留一段永

    远的美好！”

    “但我担心男人和女人习惯了现在的平淡，就再也没有勇气追求美好了。他们会想，如果这只是个错觉怎么办？如果以后我们又分手了怎么办？如果我连现在的平淡都失去了怎么办？”

    “失去就失去呗！反正女人又不喜欢现在的平淡。”

    “那就让他们一起走吧！”

    女人沉默，慢慢地说：“不！女人还要回家喂猫呢！”

    “那把猫也一起带走吧？”

    “那不好！女人的猫在这里已经有了男友，把她带走了她男友怎么办？”

    男人也沉默，慢慢地说：“嗯！那就让猫留下来吧！”

    女人不语。

    男人问：“你们会结婚吗？”

    “应该会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呢？我们还不错！虽然他有些地方我不大喜欢，但人都不可能是完美的。”

    “但你并不是很爱很爱他！”

    “不要乱说！”

    “嗯！结婚那天你一定会很漂亮！”

    女人不语。好一阵子后，慢慢地说：“好了，不谈这些事情了！你给我写一首诗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诗？”男人问。

    “什么样的都行！只要是美丽的。”

    “好的。伤感的美丽。”

    “快乐的美丽不行吗？”

    “不行！快乐的不美丽！美丽的东西都是伤感的，是那些你不能拥有的。”

    “好吧！那你就写一首伤感的美丽的诗吧！”

    “嗯！”男人拿出褶皱的稿纸，写下了一些整洁的文字。如下：

    有些事情

    我告诉你 你也不懂

    你懂了 也不愿意相信

    等你相信的时候

    却再也找不到我了

    女人笑了笑，没有评价。说：我还希望你能弹唱一首歌！这样整个故事就可以完美结束了。

    男人说：但你喜欢这样结束吗？

    女人沉默，男人也沉默。

    男人笑了笑，说：文字是快要结束了，但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女人也笑了笑：那就让故事永远继续吧，就像那些永远继续的传说。

    当最后一班地铁关门的时候，咖啡厅慢慢响起了任贤齐的那首《流着泪的你的脸》：

    最后一班地下铁

    你含着泪说再见

    我知道你不会太远

    但这个多雨城市

    至少还有一个人

    今夜将为你失眠……

    (五)原地踏步走

    故事完美结束。

    当最后一班地铁关门的时候，女人提起了那个跟随了她三年零五个月十七天的漂亮菜篮；男人放下了那把跟随了他三年零五个月十七天的断弦吉他。

    他们都累了，地铁也累了。

    不知怎么，这个城市突然下起了大雪。小爱神丘比特在雪中翩翩起舞，左转、右转、向前、后退……伴着突然飘起的诗般的音乐……

    东京 纽约 每个地点 带你去坐幸福的地下铁

    散步 逛街 找电影院 累了我就帮你提高跟鞋

    塞车 停电 哪怕下雪 每天都要和你过情人节

    星光 音乐 一杯热咖啡 只想给你所有浪漫情节

    后记：此篇文字因一女生而写，但她永远不会知道。构思于2011年3月18日晨波士顿地铁，提笔于同日午，完笔于同日晚。次日上午开始修改；次日下午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松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后又躺在床上看窗外许久，那时夕阳正照在松枝上，忽明忽暗，美丽非常；次日晚初次定稿；第三日晚二次定稿；第四日全天阳光明媚；第五日中午窗外突然飘起了大雪。

    点评▲

    很喜欢这篇文章。作者借用《向左转，向右转》的情节意境，写出了自己的创意。结构新鲜，形式感强。每节都以一首歌作结，让读者如临其境，听出弦外之音。读此小说，有看漫画或电影的画面感，同时又有余音在耳，有动人的美感。只是第四节开头一段男女关于这篇文章本身的对话虽然有一定的间离效果，但让人稍感突兀，对整体氛围也稍有破坏。

    点评人：贺彩虹，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影视艺术。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初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