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谷幽兰

    自从有了新校区也就有了陌生的班车。

    乘班车上班与在校本部上班相比，紧张了许多。在校本部上班，偶尔晚个十分八分的也无所谓，随便打个马虎眼，也就糊弄过去了；可乘班车就不同了，晚到半分钟，车就没影了。耽误了上课，问题可就严重了———上百个学生在那里干等着，不管有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所以，初到新校区上课的教师，很难睡个安稳觉，老怕一觉醒来，班车跑了。

    人们对于时间的观念各不相同：有的人信奉赶早不赶晚，宁肯早来等着，也不冒来晚了的风险；有的人喜欢赶着点来，来早了会觉得是一种很大的浪费。所以，每当已到发车时间，总有行色匆匆之人，一手提着早餐，一路小跑而来；也有的人，当车已经开出校门了，才从远处追来，一面招手，一面大声呐喊:“等一下，等一下！”来到车前，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衣冠不整，全无斯文可言。

    因为赶时间，很多人就在车里吃早餐。车厢里时常弥漫着葱花油饼之类的味道，闻着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尤其是煮鸡蛋，让人很难分辨出到底是香味还是粪便发酵后的味道。

    去新校区上班有一种出差的感觉。对于热恋的人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有那么一对年轻男女，早晨，男的骑着电瓶车把女的送来了。女的上了车后，两个人隔窗相望，一副难舍难分之情；等车开了，男的就骑着电瓶车追，两个人的目光始终不离。等到了十字路口，男的摆摆手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女的才收回目光；也有的时候，因为被障碍物挡住了视线，两个人的目光一时没有对上，男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就听女的轻声细语地说，“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了……”

    班车上有读书的、看报的、听MP3的、聊天的。男人的话题一般是国内外大事，比如哪国飞机掉下来了、哪国火车出轨了、股市暴跌了、房地产泡沫了、某官员贪污受贿了等等，同时也忘不了大发议论，针砭时弊。女人的话题一般是：某某人那天穿的衣裳真好看，今天中午吃什么，我老公如何，我儿子如何，我新买了双靴子，配这条裙子怎么样等生活琐事。

    如此聊天内容，发生在一般情况下。在有些特殊时期，聊天的内容就大不一样。

    每年一度的评职称，是教师们最为牵肠挂肚的一件事情。申报职称的消息一下来，就有些人显得心事重重，班车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等到评委开始投票的阶段，那些递了申报材料的人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怦怦乱跳，惴惴不安。车厢里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少有说笑的声音。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想法，也就添了心病，活得就不轻松。陶渊明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在现代人看来，折腰算什么？曾听到背后两个人的小声对话，一个说：“昨天老孙让我给住在我们小区的张院长捎了份申报材料，我一摸，里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捏了捏，像是购物卡。你怎么样，找评委送材料的时候没夹上两张？”另一个的回答就有点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年恐怕没戏，有枣没枣的，打一竿子试试呗。” 

    这种紧张焦灼的气氛笼罩在班车上好久，一直等到职称评定工作的尘埃落定之后才能散去。

    到了领导换届的时候，班车上的话题就会转移到诸如此类的话题上：学校里这次有几个正处级岗位的人已经到点了，正虚位以待；有几个副处级岗位空出来了等着竞争。那帮年轻的团总支书记以及辅导员们就支棱着耳朵听，因为这事关他们的前途。如今高校官位之多，可用“校长一走廊，处长一礼堂，科长一操场”之说予以佐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毕业从教的人是沿着讲师、副教授、教授这几个台阶往上爬；为了公平起见，那么毕业从政的人就得顺着科长、副处长、处长这条路走；走到最后就成了这种局面。

    领导换届反映到班车上的气氛是皆大欢喜。到了年龄的，走了也光荣；干个调研员，班可以不上，而工资不少，奖金照拿，落个悠闲自在；而副处熬上了正处，科长填补了副处，原本没有官衔的，可以弄个科长干干，其内心的欢喜，自不待言；而等到红头文件下发，只听车厢里“祝贺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特殊时期，在去上班的路上，班车上也有的人显得并不轻松：只见一会儿低着头捧着教科书看看，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远方，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位初上讲台的新手。曾经听到两位留校不久的年轻女教师的对话，一个问：“课后的练习题你做过了吗？”一个答：“我没做啊。”一个说：“你得做做，我以前也不做，那天让个学生把我给问住了，好狼狈。”另一个说：“那可怎么办啊？我还没看呢。”

    班车回来的时候，车厢里的人们显得更放松一些。教师上完了课，如同小学生放了学，心情愉快。年轻的女教师们嘻嘻哈哈一路说笑，上了年纪的则闭着眼打个盹儿；还有的人真睡着了，腆着脸，张着嘴，口水从嘴角边流了下来，一副很狼狈的样子；更有的人不但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呼噜，一声强似一声，引得众人侧目。

    曾经有位教师还真睡过了头。班车到了校本部还在睡，人家都下车他也没醒；司机把车倒进了车库，锁上了大铁门，他还在梦乡。等到他醒了，一睁眼，漆黑一片，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等明白过来就开始摸索着找车门，无奈车门已锁，又无窗户可爬，幸亏还有手机，先找同事，又找领导，拐了好几个弯儿，才找到了司机，要不然，恐怕要在车里等到第二天接着上班了。如此事故，后来又发生了一起，大白天能睡得如此深沉，简直是匪夷所思。

    班车去新校区是车等人，上车的秩序没的说；而班车回来的时候是人等车，情况就不一样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翘首企盼，当刚刚看到班车的影子，就开始蠢蠢欲动，车还没停稳就蜂拥而至。当然，这种情况还不同于挤公共汽车，那个场面是争先恐后，捷足先登；而学校里上班车要文明得多，所谓拥挤恐怕只是一种习惯，属于拥挤并快乐着的意思，真要上车的时候，反而要客气一番。

    马列部的老于应该算是谦谦君子，别人上车的时候，他站在远处看着，等大家上完了，他才最后一个走过来上车。当然了，如今这个时代，当君子有时候就得吃点小亏：有时候人上来了，但座位没有了，只能找个马扎或者铺张报纸坐下。更严重的是，有时候班车上连放马扎铺报纸的地方也没有了，只得乖乖地下去，等着五十分钟后的另一班车。

    乘班车上班有烦恼也有快乐，你可以有机会遇到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故事，看到更多的人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