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后山上的草差不多都黄了,如一片干黄色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干涩地别脚杵腿。偶尔有几棵青青嫩绿的混杂点缀其中,似乎在执拗地抗拒着深秋刮来的枯萎。林子仍然茂密,无论被秋风刮下多少落叶,无论枯黄染遍多少青枝绿干,那林子永远密密匝匝地像一片杂乱无章的牛毛。
永志道:“护庄队刚成立,很多人一点军事常识都不懂,得慢慢教。”七巧还是不给永志什么好脸色,好像永志教她是应该的,欠她啥没还似的。世上这种师徒关系也属罕见。永志教得很耐心,与刚才训练护庄队的野蛮和不耐烦形成鲜明的对照。七巧按照永志摆的动作要领将持枪的右手尽量向前,身体尽量向后拉,拉着拉着被风吹起的长发便飘在了永志的脸上,迷上了他的眼睛。永志顿时一阵眩晕,他像是喝醉了,身体不由得轻轻摇晃起来,不知不觉地将七巧的小手握在了手心。七巧也感到了变化,林子里静得只剩下“嗵嗵”的心跳。不一会的工夫,两种声音合二为一,两个音部重合,两个节奏共振,两颗心快要跳在一起……
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草地上还有一颗心在“嗵嗵”地跳。从永志和七巧的角度看,根本看不到那棵树后,甚至连那棵树也被其他的树挡住了。但那树后居然鼓起了一个溜圆溜圆的大屁股,像一个大土包。是一个人趴在地上,由于屁股太大,居然将前面的身体和脑袋显没了,远看如一座坟包,或者看成一个大面包也成。那人就是赵老嘎的老婆柳芹,已经趴了半天。
“啊?你说什么?”赵老嘎听完柳芹呼哧带喘的描述后惊得目瞪口呆。“当家的,快想想办法啊。真是个小妖精,打老的主意也就罢了,还勾引起小的来了,这叫啥事啊?造孽啊,造孽……”柳芹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刚才的场面把她吓着了,更气着了,恨不得活剥了七巧的皮。赵老嘎也没了主意,心说:“这两小兔崽子要凑合一块,清风岭不用鬼子来打,自己就得垮。”看那边地上的柳芹快要撒泼,就说:“起来,让别人看到,把脸都丢尽了……”
柳芹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大巴掌抡起就要扇赵老嘎的脸:“你还怕丢脸?怕丢脸还惹个小狐狸精回来?”赵老嘎抓住柳芹的胳膊,像拖死猪似的生生把柳芹拖进了屋,随手一脚将门踢上。进了屋,将柳芹按在炕沿上,一手捂住那张欲大喊大叫的嘴:“你懂点事,这日本人就要来了……”
一进了屋,柳芹的泼劲似乎更大了:“别老拿日本人说事。那小妖精咋办?你要是舍不得,别怪俺不客气,俺这就找
她去说道说道……”赵老嘎赶紧又跑到门口,用身体挡住门:“先别急,我这不也正想办法吗?”突然一拍大腿:“等等,你慢慢说,刚才有点乱……你好像说他们在一起练枪?”柳芹也在混沌中找到一丝清醒:“对,好像是永志教那小妖精练枪,还开了一枪,打碎了一个坛子。”
“砰,砰,砰砰……”突然一阵枪声传来,开始还能听清个数,最后如炒爆豆一般,枪声响成一片,距离好像也很近。赵老嘎打开屋门,竖起耳朵,嘴上不停地嘀咕:“练枪,这是练枪?”二愣急匆匆地跑进院子:“老嘎叔,鬼子打过来了。”“鬼子来了?从什么方向?来了多少人?”二愣低下头:“不知道,只听到枪声,好像在山口那边。”
赵老嘎急道:“快把护庄队拉到山口,让老人、娘们、孩子统统撤到后山上去,永志呢?”这才想起永志肯定没在村里,就说:“二愣,你去挨家挨户地通知,把老人、孩子先弄走,我带护庄队。”柳芹边拢着披散的头发边从屋里跑出来说:“让二愣跟着你吧,老人、孩子的事交给我。”说完扭着肥臀连喊带叫着去了,像一只心急火燎的企鹅。
村里早已乱了套,套车套牲口的、牵马牵骡子的、抓鸡抓猪的、追猫追狗的、呼儿唤女哭爹喊娘的,乱成一片。柳芹站在人群中大声喊着:“大家不要乱,前边有站着撒尿的爷们们顶着,咱们快撤往后山,别的不用管,把粮食和大牲口带上就行。”
赵老嘎带着人迅速占领了山口两侧的制高点。向下望去,并没发现鬼子。一直守在山口的刚子跑过来:“老嘎叔,刚才来了一群鬼子,向山上打了一顿枪,好像追什么人,后来不知道为啥就撤了。”赵老嘎问:“追人?追什么人?刚才有人进了山?”
刚子道:“没人进山啊,我们几个一直盯在这,眼皮都没眨一下。”“这就奇了怪了……”赵老嘎坐在一块石头上,刚点着烟,就一蹦高跳起来将烟袋锅狠狠摔在地上:“去把永志这个兔崽子给我找回来。”没等二愣往后山跑,又喊住:“你别去了,我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