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已青
北风带着浓烈的寒意,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袭来。在晚来天欲雪的时分,约三五好友在火锅店里小酌,是多么温暖和惬意的事啊。
喜欢清淡的点野生菌锅底,喜欢辣味就来麻辣风格。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恋人,就来个鸳鸯火锅,爱情的小火炉一点燃,就沉醉在二人世界了。
锅中的汤开始沸腾,羊肉、肥牛就要陆续登场了。吃火锅,羊肉肥牛不可或缺。唯有吃肉,才能驱除笼罩全身的寒意。不管是羊肉还是肥牛,经过沸腾的火锅的翻滚,一滚即可捞出,蘸上自己喜欢的佐料,花生酱、芝麻酱是最大众的风味,麻辣酱、海鲜酱按需所取。将热乎乎的肉浸入酱中,卷曲的肉片入口也没有那么烫了。几筷子肉下肚,人就精神焕发了。
讲一点涮羊肉的掌故。传说涮羊肉这种吃法与成吉思汗有关。将美食附着在某一位历史名人身上,也算我们悠久的饮食文化传统。马可·波罗在游记里写道,他在元大都皇宫里吃到了蒙古火锅,所以英文、法文对涮羊肉的翻译就是Mongolia;而日本和韩国人则把涮羊肉直接说成“吃忽必烈”、“吃成吉思汗”。深谙涮羊肉之道的老饕说:“一开吃叫涮,二开吃叫溜,三开再吃是炖,没完没了那就不是涮了。”羊肉放进锅里,一开就能吃是因为薄。嫩羊羔肉,切片是个技术活,羊肉切得薄如纸、形如帕、匀若晶、齐如线、宛如花,摆放在青花盘中,透过肉片能看得到盘子上的花纹。好的羊肉不会水淋淋的,粘在盘子上。即使把盘子立起来,肉片也不会掉下来。传统的涮羊肉蘸料中必有韭菜花酱,羊肉配韭菜花酱,味道相宜,绝配。
两三盘肉之后,吃火锅的节奏变缓了。山药、地瓜,下了锅,就可以等一等了。吃火锅的乐趣就在于这种节奏的变化,等待与品味。三五好友,围炉而坐,在升腾的热气中,吃一会儿,聊一会儿。远离寒冷放下疲惫,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美味。
吃地瓜和山药无需蘸太多的酱料,否则会掩盖食物本来的滋味。地瓜甜而面,山药糯而甜,火候轻就清脆而微甜。
第三波是海鲜。比管和豆腐一起下锅,虾滑也打入锅内,海蛎子和菠菜做准备。海鲜鲜美蔬菜嫩,各有特色。比管要那种小小的,太大了不适合涮着吃。小,熟得快,蘸上花生酱吃,香味扑鼻,入口嫩鲜。豆腐最好是冻豆腐,煮熟后,豆腐块上有很多细密的小孔,用小勺舀入盘中,蘸喜欢的酱吃,柔软爽滑。虾滑既保留了虾肉的鲜美,又增加了弹性,有咬嚼的快感。海蛎子像羊肉片,一开即可食,两开三开海蛎子肉就变小了,不及时吃可真是暴殄天物。
第四波一般是白菜粉丝,喜欢金针菇的,可以来一盘。四波过后,有的人还会吃一小盘手擀面。
坐在火锅店里,想起人生最具诗意、最有意境的火锅时光,是在北京景山后街的一家火锅店。2006年元旦过后,我去北京参加图书订货会。出版界的几位朋友攒了一个饭局,邀请了几位作家、几位媒体人,大家聚在一起吃涮羊肉。晚上八点半左右,从图书订货会赶来的各路大咖,在故宫外的这个火锅店聚齐了。这是一年一度的文化盛宴,在热气腾腾的涮羊肉的气息中,大家畅所欲言,谈某一本书,某一位学人,时光悠长。我们吃得酣畅淋漓、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一场大雪正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一个小时后,整个北京城就被温柔的大雪覆盖了。那一晚的涮羊肉,颇有丰子恺漫画《几人相忆在江楼》的意境,只不过江楼外的一轮圆月,换成故宫角楼上的积雪。夜深始散,走出火锅店,映入眼帘的是银装素裹。这个意外的惊喜,让大家开心至极。雪仍然下,仰起头,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到脸上、脖颈上,凉凉的。橘黄的灯光下,雪花飞舞,迎着灯光,雪花扑面。沿着覆盖着黄色琉璃瓦的红色宫墙根,我们踏雪行进,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那个雪夜格外清晰。
隔着十几年的时光,想起那个雪夜的火锅时光,仍然觉得心头温热。
火锅蕴含了中国人的饮食之道,也彰显了传统文化中的二元融合。火锅的组成水与火,食材的生与熟,环境的寒冷与温暖,真是奇妙搭配。而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都可以在吃火锅时联想到。五行元素在火锅中团聚,煲了一锅有滋有味的汤。有一次,吃鸳鸯锅,一边是翻滚的火辣与红火(辣子锅),一边是沉静的温和与乳白(菌子锅),构成了和谐的太极阴阳图。尚未开吃,先品文化的韵味。
火锅店里的暖时光,和家人一起,就会感到亲情在升腾的热气中融洽;和朋友在一起,追忆往事,胡侃八卦,这种闲散的氛围,会在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杯上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