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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1月18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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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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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梅雨季的一天,我在北京出差。用手机查武汉的天气预报:气温32摄氏度。我拨通家中的电话,照例是婆婆接的——
我问:开了空调没有?
婆婆:没,也不是很热嘛。
我的声音提高了:怎么不热?32摄氏度!又闷又热!
婆婆:不到三伏天还不至于开空调。再说空调房里太凉快了,冷!
婆婆的心思我明白,于是我“吓唬”她说:“你不就是想节约电费吗?你如果中暑了,我们都忙,谁管你啊?”婆婆听了连忙说:“好好好,我就去开,我就去开……”
——以上是我和九十岁的婆婆,多年以来“连吓带骗”对话状态的又一重演。
我公公去世早,婆婆一人把四个孩子拉扯大。我嫁给老公时,他的三个姐姐已经出嫁。婆婆住着单位的筒子楼,辟出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房间,就是我们的婚房。
按说儿女已长大成家,生活逐渐露出希望的光芒,婆婆应该高兴才是。但因中年丧夫、生活艰辛,婆婆总是郁郁寡欢。刚结婚时,我时常看见婆婆坐在公公遗像下长吁短叹。直到我儿子出生,婆婆抱着孙子,才慢慢有了笑容。但婆婆毕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生活格外节俭:吃剩菜,舍不得买新衣裳,所有的旧东西都舍不得扔掉。当我和老公在事业上奋力拼搏,生活一年比一年好时,我就想,无论用什么方式,也要让婆婆“与时俱进”,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婆婆有糖尿病,水果只能吃猕猴桃,我只买新西兰的猕猴桃,虽然贵,但品质好；婆婆喜欢甜食,我买回木糖醇点心；婆婆喜欢吃猪蹄炖黄豆、胡萝卜炖牛肉、清蒸鳜鱼——我只要不出差,周末的餐桌上一定有这几样菜。当然,每次婆婆就会抱怨:“买贵了啊买贵了,我一个老太婆,吃这么好的东西浪费了!”我于是“吓”她说:“就是因为你年纪大了,吃一次少一次,所以才吃好的!吃烂的坏的,拉肚子进医院,我们还要请假带你看病,你不是害了我们吗?”
听了我这带“威胁”的话,婆婆立即改变态度,边笑边把美食统统收进她的专属“宝库”。
婆婆在多年前曾经说过,她很多年没过生日、没过节了。好的!从生日开始,再加上妇女节、儿童节、青年节、光棍节……逐一过过来。对很多节日婆婆不置可否,唯独对光棍节她不赞同。我立即“强词夺理”地告诉她:“你老公早就不在了,你不是光棍还能是什么?”
所谓“过节”其实是借口,趁着节日可以给婆婆买礼品:糖尿病病人穿的五趾分开的袜子,市面上很少碰得到,有一次去香港出差,看到日本出产的“脚趾袜”,高兴之余我一口气买了五双!婆婆的睡衣,冬天纯棉,夏天丝绸；婆婆的被褥,冬天九孔棉,夏天牛皮席；拖鞋也分为四季型——都是趁着节日“送”的!而母亲节这天,我必定买回一大堆食品,婆婆看到食品总是诧异:“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吃完,你怎么又买这么多?”我立即提醒她说:“今天是母亲节嘛!买东西给你吃还不应该?”
从四十平方米合住的蜗居,到两百平方米的复式楼——我们的房子越换越大,婆婆也有了独立的带阳台的宽敞房间。但她收藏旧物的习惯始终没改,仿佛总是生活在贫穷的恐惧之中。对此,我先认真给她讲道理:“你看啊,房子每平方米4000元,你这些杂物400元都不值,却把5平方米的位置塞得满满当当,是不是一种浪费?”接着我又连吓带骗地对她说:“按照风水学说,家里塞满杂物,风滞水停,会影响财运和健康!”这一招还真灵。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婆婆把旧物统统送给了收垃圾的。阳台收拾干净了,我又为她买了一个摇椅。九十岁的婆婆在摇椅上晃啊晃,仿佛十九岁的少女。
“吓”是亲,“骗”是爱,越“吓”越“骗”越亲爱。虽然我时常“吓唬”婆婆,婆婆却非常喜欢我。婆婆很少跟老公说话,有什么话只跟我说；婆婆的工资卡、存折统统让我保管着；我的衣裳,婆婆亲自监督钟点工洗；我的化妆品放在楼上洗手间,钟点工在楼上做清洁,婆婆扶着楼梯,听到瓶瓶罐罐的磕碰声,焦急地喊:“你莫把我媳妇的化妆品摔了啊!”
二十多年过去了,在我的“恐吓+欺骗”下,阳光终于照进婆婆阴郁的心田。她变得心情愉快、性格开朗、身体健康。她偶尔拿起公公的遗像,自言自语道:“老头子你走早了!你不知道我们的媳妇,多好的一个人,刀子嘴巴豆腐心肠啊!我拿的是卖白菜的退休金,享受的是黄金般的好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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