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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1月27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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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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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亮
前不久,我妈的同事W阿姨遭遇家庭暴力,想起诉离婚,正好我有律师朋友专做离婚案子,我和我妈便带着她去咨询。
去的路上,阿姨情绪特别激动,说你看我们结婚二十年,家里的大事小情全是我张罗,我赚的钱也不比他少,他就是不知足,动不动就发火,让我滚。人家都是年纪越大脾气越收敛,他倒好,快五十了,还越来越暴躁了,这两年动不动就动手,你看打的我这脸,到现在还肿呢。唉,真是伤透心了,他不是让我滚吗,这次我就真滚了,看他还能找个多好的?
我和我妈看着阿姨微肿的左脸和青淤的眼角,叹息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到了朋友的律师事务所,他正在接待另一个女人,我们便坐在一边等。那个女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拿了一摞照片给我那位律师朋友看。朋友一边看,她一边说明:这张是去年拍的,他和他妈一起摁着我的头往墙上撞,血流了一地；这是他跟那个小老婆住的地方,那个男孩是小老婆给他生的；这是他去我娘家闹事以后拍的,你看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在那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们大概听明白了:她老公嫌她不能生孩子,在外面找了个女人,生了儿子后,逼她离婚,她不乐意,老公便常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打她,连公婆都常常动手打她。
女人走后,我们三个看着她留下来的照片,唏嘘不已,说这男的也太不像话了。朋友说这还不算严重的,上次有个女人,直接被老公从三楼上扔了下去,差点摔死。我们又感慨说这都什么人啊,怎么这么狠。
热议了半天,朋友说,你们来咨询什么事儿,谁要离婚?还沉浸在别人悲剧里的W阿姨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说,我,我要离婚。然后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显然,有人家的血海深仇做比对,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冤仇不那么深了。平心静气说完,朋友问,你觉得男方能同意离婚吗,你想协议,还是起诉?
阿姨就有点犹豫了,思思量量地说,我估计他不能同意,其实为这点小事儿离,也真是不值得,可能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那就没啥可说的了,我们稍作逗留后离开了朋友的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三个人差不多已经忘了阿姨那轻微的脸伤,激情澎湃地讨论刚刚的见闻,在对别人不幸的感慨中,内心获得了很大的宽慰。
听说回去以后阿姨又象征性地闹了闹,叔叔也象征性地给她道了个歉,俩人就又顺风顺水过日子了。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道理:安慰一个人最好的话,不是“没关系,都会过去的”或者“别怕,有我呢”,而是现身说法告诉她:“你那点事儿算什么,我TMD比你惨多了”。看到你更惨,她就会觉得自己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再问,为什么。
网上一度流行一句话说“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以及其衍生出来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这其实是真实人性的一部分。不是说我们人类有多坏,而是因为我们对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有正确的认知。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一只蚂蚁,像一根草,有太多不幸和不测会不由分说地降临,在你无力改变处境、不能扭转局面、无法将自己从厄运中转移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宽慰自己,没什么,还有比我更疼的人在那边哭。
所以很多人喜欢八卦别人的隐私,挖掘他人的不幸,对别人的苦难津津乐道,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坏了,而是他们需要增强内心的御寒力,以便在遭遇厄运时知道自己还不是最惨的,从而相对平和地度过危机,让别人的不幸为自己的苦难埋单。
人活于世,“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是一种境界,“还好有人比我惨”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到底一个人是追求至高的境界,还是遵循基本的本能,大概还要取决于他内心的幸福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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