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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知道前辈的命运” |
| 一群高中生寻找到的家族记忆 | |
- 2011年12月05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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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温佳熠的爷爷1979年从大连背回的小方桌。 |  | ◤温佳熠祖父的照片。
(受访者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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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鲁超国
■自本世纪初兴起的公民写史的热潮已经蔓延到中学。有些学生已不再满足于死记硬背历史,而是通过研究和书写自己家族的历史,来感知时代的脉搏。
■正是因为写家族史,温佳熠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知道前辈的命运,就得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
■“评判一个人物,绝对不能简单地只用‘好’和‘坏’两个极端的字眼去评判,而应该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用辩证的眼光去看。”热爱历史的雷宗兴一直对自己的家族史充满好奇。
“我发现我的家族100多年来的成长史与我们国家的历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太爷爷出生的1898年,西方列强正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太爷爷‘闯关东’的经历,则是那个动荡的年代千千万万山东人谋求生存的一个缩影；至于爷爷从生产队长到销售科长的角色转变,则反映了改革开放政策对农村生活的巨大影响；假如没有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则不可能有我父亲和伯父今天的成功……”
在温佳熠的书包里,背着几本厚厚的《历史》教材,里面宏大浩瀚地记载着王侯将相和国家兴衰。而他所自豪的,是几页自己书写的《历史洪流中成长的家族》。
自本世纪初兴起的公民写史的热潮已经蔓延到中学。有些学生已不再满足于死记硬背历史,而是通过研究和书写自己家族的历史,来感知时代的脉搏。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雷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我感觉我们的历史绝大多数都是记录帝王将相,或者特别坏的事件,没有记录日常生活的历史。我觉得日常生活、老百姓的历史最重要”,他认为“判断一个历史事件、一个运动,不要看它的宣言、文件,要看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
“我想知道前辈的命运,就得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
如果以前让温佳熠背背1898年前后的那段历史,他需要挠挠头仔细想想。
但现在让他讲,他会滔滔不绝地给你讲当时西方列强正在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山东的义和团运动风起云涌,康有为、梁启超进行戊戌变法……因为那一年,他太爷爷出生在山东半岛的一个小山村。
温佳熠是山东师范大学附中一名高二学生。父亲夸他为家族做了一个大贡献,因为其父亲和叔伯们一直在商量,想写写自己的家族史,没想到被16岁的儿子完成了。
一直以来温佳熠都觉得历史距离自己很远,“没想到它和我们每个家庭每个人的联系竟如此密切”。
一切历史放入先辈们生活的背景之下,便变得有意义起来。
温佳熠的太爷爷是个教书匠,人生经历并没有太多曲折。曾祖父闯过关东,并且在大连从一个小伙计干起,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创立了自己的商行,成了掌柜。商铺的名字叫“公顺福”,最鼎盛时期,半条街都是温家铺子。
而温佳熠的爷爷1933年出生,11岁被接到大连上学,“那时日本已经占领东三省,学校里也开设日语课程。我爷爷也被迫学了日语,到现在他还记得几句。”
78岁的爷爷还给温佳熠讲了一个故事。1979年,爷爷奶奶到大连探亲,买了一个小方桌背回来,在拥挤的船舱中,小方桌的确是个不小的负担,“我和你奶奶为什么背回这个小方桌?就是为了方便你爸爸他们学习啊。”结果,他们家连出三个大学生。
这个小方桌至今还在,已经成为温家一个重要的历史实物。
正是因为写家族史,温佳熠对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知道前辈的命运,就得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
爸爸妈妈都不敢相信
“90后”的中学生写家族史,这在很多成年人眼里是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刚开始我都没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从我们学校的网站上看到我的文章获奖了才知道,他们都不敢相信。”温佳熠的同班同学王者贤告诉记者。
王者贤写的主人公是自己的外曾祖父艾鲁川,生前系山东省工商业联合会主席,曾任公私合营济南裕兴化工厂经理。
艾鲁川的命运转折点基本上都和历史拐点有直接联系。1914年,艾鲁川诞生的那一年,有太多的大事发生: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袁世凯破坏辛亥革命果实。
14岁那年,艾鲁川离开泰安汶口,到济南做生意。17岁进入当时的裕兴颜料股份有限公司(现在的裕兴化工厂),苦干了17年,从学徒一直升至总经理。
裕兴化工厂遭遇过两次浩劫:1937年底济南沦陷后日寇铁蹄无情践踏与勒索,甚至遭到强拆,两度濒临破产,正如艾鲁川在回忆录中所云:“在旧中国,实业救国只能是一枕黄粱……”
济南解放后,裕兴化工厂在艾鲁川的带领下修缮厂房,整理生产设备,成为济南市工商业界最早恢复生产的一家。
1954年,响应政府号召,艾鲁川主动提出公私合营。
1956年,艾鲁川代表山东省和济南市工商业者,参加了全国政协二届二次人大会议上,“有一天晚上,毛主席招待了与会人员,其中就有我曾祖父,回家后就对家人说,‘我这右手是毛主席亲自握过的,你们快来和我握手吧。’”王者贤说。
“好人”和“坏人”
郭庆萍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及家人心目中一直是“坏蛋”的爷爷郭葆琳,竟然被上高二的外孙雷宗兴挖掘出尘封一甲子的历史证据,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爷爷是近代科学功臣,不是反动派。
郭庆萍关于爷爷的记忆,对外人是难以启齿的。她知道爷爷郭葆琳是国民党的一名官员,是被游击队打死的,文革时期因出身问题家庭遭受众多磨难。所以,当16岁的外孙雷宗兴也要写家族史的时候,她直摇头。
“评判一个人物,绝对不能简单地只用‘好’和‘坏’两个极端的字眼去评判,而应该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用辩证的眼光去看。”热爱历史的雷宗兴一直对自己的家族史充满了好奇。
雷宗兴也是山东师范大学附中高二的学生,从姥姥的嘴里,得知她小时候家里住洋房,穿毛料衣服,家里还有司机,但是姥姥对自己的爷爷郭葆琳却耻于提及,甚至划清界限,称他是“坏人”。
以前的照片、族谱等资料全在文革期间抄家时被烧了,雷宗兴通过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加上姥姥的点滴回忆及陈年旧事,搜到的郭葆琳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山东夏津人,留洋日本,县知事,山东农业大学校长,青岛市秘书长,宪法起草委员……
接着他又搜到了郭葆琳写的《中国养蚕学》、《山东农业概括》、《东三省农林垦务调查书》等著作,仅仅学术著作就有10多本,而且至今有售。
“郭葆琳不是坏蛋,而且是个农学家。”这样的转折让郭庆萍默念“愧对祖宗”。她将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告知了全国各地的郭家人。
“以后就是你们的历史啦”
“仅仅靠大量灌输,是很难让学生真正地融入历史的。”山师附中的历史教师王醒告诉记者,“让他们写历史,让他们知道,历史不是和他们没有关系,而是关系密切,和他们家族、个人都相互交汇、融合。”
在山师附中的历史课上,鼓励同学讲历史、展开讨论已成为常态,“有时候他们讲的内容连我都不知道。”王醒觉得90后学生拥有着敏锐多元的触角,思维非常活跃。
雷宗兴非常喜欢媒体宣传他时用“90后”来称呼他,因为他想为“90后”正名。
“‘80后’刚开始诞生的时候,因为大多是独生子女,被称为小皇帝,垮掉的一代,自私的一代。而现在通过汶川地震等,‘80后’所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基本上被正名了,他们已经渐渐被社会认可。现在,这种偏颇的目光又转嫁到我们这些‘90后’身上,又给我们贴上了非主流、脑残的标签。”雷宗兴对此很不满。
“无论评价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体,都应该把他放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才能客观、公正。”雷宗兴举例说,“曹操向来都是唱白脸的,说他狡诈阴险,现在不一样了。还有李鸿章,过去都说他是卖国贼,老师曾经给我们放过一段视频:当时签订赔偿条约时,李鸿章和对方讨价还价,最后说,‘你们总得给我留一点回家的路费吧。’并不是他想卖国,而是国家衰败,他生不逢时。”
“你们是最幸福的一代啦,以后就是你们的历史啦。”温佳熠的爷爷讲完自己的家族史后,端着茶杯喝着茶,慈祥地看着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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