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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2月26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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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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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宏力,博士,教授,青岛大学副校长,青岛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教育部高等学校文化素质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从事美学与国学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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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先像城里人。城里人有的,他接着就有了,然后才是乡亲们。但城里人很少有人住得起小洋楼,住上了也没他那么大的院,有了大院子也不像他那样——楼前菜园子,楼后树林子。东平不常着家,骑着大马力越野摩托,戴着头盔,雄赳赳地走村串户。问他一年的进项,回答唯唯诺诺:小十万吧。为什么不买台车?我问。乡路不好,他说。
给猪打完防疫针,就进屋给房东挂吊瓶。中间净手。农村把两种人叫先生,一是老师,一是大夫。十里八村谁头疼脑热,说声“请先生”,不一会儿就能听到马达的轰鸣声,半夜车前射出光柱,雨天车后卷起泥花,大夫上门服务,比城里方便。
东平是兽医,农校毕业,农业中专不景气,合并到卫校里去了,还叫卫校,可能卫校的名字比农校叫座。东平毕业后周旋在各种动物之间,十几年下来,大到骡马,小到鸡鸭,不敢说手到病除,常常妙手回春。草根兽医,靠不上公职,只能靠技术。瘟鸡一来,尸横遍地,几万生灵涂炭,业主就只有上吊一条路了。所以,但凡风吹草动,大户人家就磕头作揖地不让他走,好吃好喝加躬身微笑,拿他当菩萨,就差烧香了,有鸡郎中在,心安。其他大户要请,就像解救人质一样。
人与非人通吃,是另类的大卫生理念。你还敢给人看病?我问。其实差不多,他说,比如消炎,人与兽用药剂量不同,都打青霉素。见我面露惊诧,他说,两条渠道进药,不掺和的,有些乡村医生真假药混卖,臭了牌子,大家便信了俺。当年远乡一位妇女难产,快没脉了,送医院得五个小时,正赶上俺在村里接生马驹,就被硬拖去,逼上了梁山,那男人五大三粗,说是你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可那是人,不是马呀。缠到最后那汉子跪下了,脑皮下面绷起了青筋,看样再不答应,他会跳起来掐死俺,四个人一起去世,包括那个还没出世的胎儿。心就是这样横下来的,结果母子平安,那两口子非让我认孩子为干儿不可,说是从此以后有病有灾就让俺承包了,你说讲理不讲理,但是心里热乎乎的。以后再到他家去,倒不像孩子的干爹,像他家的祖宗,恨不得把俺供到神龛里去。从那以后就刹不住车了,只好两种医书一起看。以兽为主,以人为辅,双肩挑。只要喘气的病了,都找俺,不行才去县城。有时不喘气了也找俺,看看还有救没有。现在人的活儿比兽的活儿多了。
那天中午,我在东平家吃饭,丰盛得很。他说,都是乡亲们送的,有时出门看病,挣不到银子,驮回些青菜鸡蛋什么的。有人什么都不给,先欠着,年底杀猪就送来半扇肉,也不问价。农民钱少,但实惠,只要真对你好,可以把心捧出来。
东平说,对于大医生来说,能治的病也是少数,不能治的是多数,主要任务不是治病,而是帮助。他的观点很新鲜,我不禁肃然起敬。
剖腹产源于远古,孕妇死了,硬把婴儿取出来,挽救另一条生命,现在也用到了活体上,两条命一起抢救。他连远古的事情都知道,我不禁肃然起敬。
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县里的医生是上手,俺是下手,在家里打吊瓶比住院省钱。他做的便是农民想的,我不禁肃然起敬。
本人已经考出了行医证,是全科医生、万金油,大病治不了,小病全包。兽医能考出人医证,我不禁肃然起敬。
有些病不是病,而是特殊性格,跟他们聊聊就能好些,比吃安定管用。治病也治心,我不禁肃然起敬。
乡下人只要没病就比城里人长寿,空气好,菜新鲜,俺食素,不吃眨巴眼儿的东西。淡胃佛心,我不禁肃然起敬。
西医辨病,哪不好切哪,人身上有多少地方好割?中医辨证,是科学上的艺术,偏方草药治大病,俺不是大夫,是手艺人,缝创口就像绣花。他懂得医护哲学,我不停地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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