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2012年02月02日
作者:
-
【PDF版】
|
|
|
|
|
过去,我的家庭在村里属中等偏下生活水平,人口多,属于大户,祖父对过春节又极为认真讲究,因而在村里就有一定的代表性。因此我的记忆能反映当时当地过春节时的一些风貌,至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邵勇胜 我的老家在鲁北农村,交了腊月就有了过年的气息,街上有了“请灶王”的吆喝声,碾子开始忙了起来,起五更、睡半夜,有时甚至打通宵。 那时白面奇缺,过年的面食主要在粗粮细做上做文章。记得我们家的规矩是年五更里吃一顿水饺,年初二中午分一个或两个净面饽饽,其余皆是粗粮细做的面食,如煎饼、米面饽饽、年糕、发糕(用小米面制作)。腊月二十八也煎炸一些食品,二十九煮肉。因推着粉磨,每年都养几头猪,卖掉后总要留一部分,往往锅里有一个劈开的猪头和几只蹄子,我们所受的优待便是大伯父或二伯父咋呼一声“啃骨头了”,于是我们几个孙辈便蜂拥而上啃着基本没有肉的骨头,有时还能得到一条猪尾巴,但那东西太腻,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吃的印象。 在此期间还要扎好“天地棚”,一般户用高粱秸箔子,我家则用晒粉皮的箔子,小棚子扎得很正规,还要用绳子封牢,以防被大风刮倒,春节期间刮倒棚子是不吉利的。 棚子里供一牌位,上写“天地三界十方万灵诸神在位”之类的文字,供一个用枣和面做成的花瓣糕和用年糕粘成的糕团,皆有茶盘那么大,还有多样小菜,年五更里便将家中最好的鸡鱼肉等大菜摆上桌面。“天地棚”是过年的一个象征,一个缩影,一个真诚的信奉所在,我认为祖父是那么看待的,也是那么实践的。 除夕,女人们包水饺,年五更里一定要吃素馅的。我想除了吃一顿斋饭这层意思,素馅的原料是粉条豆腐,放上一夜饺子皮完好无损,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住到滨州后,直到现在我家过春节年五更里还是吃素馅水饺,一直没有改变。 吃过早饭便贴春联,打扫卫生,我从小对贴春联很感兴趣,有些不好分解的上下联词,往往叫我表态。在一把胡子的伯伯们面前,如此受到重视,那是很自豪的,有时猜对了,还要受到“将来有出息”的赞扬,在几个人面前出一次小小的风头,也是很风光的一件事。 下午按村里的风俗,孩子们便各自拿了布袋,有的还提一条棍子,到各家各户去敛“饥鬼魂”,所到之户都要献上一把米。记得所去的人家都很欢迎,有的还送出大门外,说一些吉利话。 敛好小米后,由少而多聚集成群的孩子们便沿着土围子墙边走边喊“瘸腿的、盲眼的都来领馒头吃了”,七声八嚎,拼命叫喊,随着把小米撒在土围子墙上。所到的地方,皆引来一些观看的人。现在想来,那是号召关照残疾人,爱护残疾人,尽管有些迷信色彩,但过节时能想到他们死去的灵魂,也是一次实实在在的助残教育行为。 劳累一天后,也就很快入睡了,有时为抢年,除夕晚上都是穿着衣服睡。 鞭炮声由远而近,由稀疏到密集。那时全村大概没有一块钟表。假若有,人们也不习惯按那洋玩艺办事,都是看“神脉”,后来才知道是启明星。父辈们把我们叫醒时,院子里已是灯火辉煌,多点几个灯笼,就有那么一个感觉。人们匆匆忙忙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天地棚里已供上了许多食品,伙房里由大伯在烧火,这是一件新鲜事,四叔向锅里下水饺,年五更里男人下伙房是有讲究的,家家如此。女人都在自己的屋里喂小孩子或自己整理衣服饰物。 人们都显得很严肃,很少说话,连咳嗽也放低了声音,或把嘴捂一下。祖父曾说过:诸神下界的时候是不准胡说八道的。据说,有一户人家太大意,泼尿时不慎冲倒了一位小财神,那家人一年内碰到许多倒霉事。当时我就想:那位小财神到厕所里干什么?再说,尿可以不泼,肚子里的尿总归是要撒的,若是冲倒小财神也会倒霉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祖父严肃地手拿十几炷点燃了的香火,迈着庄严的步子走到天地棚前站立片刻,他的子孙及所有子孙的配偶们都站在他的后面,大概有二十几个人吧。记得未出嫁的女孩,不论年龄大小是不准参加的,女孩们都在窗子或门棂上的纸洞里向外看。 祖父礼拜三次,上香后便跪倒。于是全家也跪倒,祖父便烧一大摞黄表纸,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讲什么。烧完纸,便一本正经地叩三个头,家人也跟着叩头。然后大伯父便提议给祖父叩头,再然后是相互叩头,相互谦让,还有什么问好声,好像多年不见似的。气氛活跃了,一片熙熙攘攘,像赶集似的。原来这时诸神已经都坐定了,不怕尿泼了,更不在乎人们的胡说八道了,于是家人们便吞吃着饺子,便讲许多的笑话。 吃完饺子,便成群结队地走出家门,到各家各户拜年去了。“见面发财”“恭喜恭喜”声不绝于耳,即便是最穷困的人家过春节时,也要扮出一副笑脸。俗话讲:“吃上一顿弯弯饭(饺子的形状),跑遍全村才算完”,是对拜年的真实写照。 富户、穷户,复杂、简单,经过月余的筹备,过节的庄严序幕已经拉开,以后的日子便是背着十几个杂七杂八的干粮走亲串友,什么姑家姨家姥姥家,乡亲们通俗地讲是“背着馒头找菜吃”。家中也就按常规招待亲戚或来往较为密切的新媳妇或新女婿。 有的村便办杂耍闹玩艺,有的扎台唱子弟班戏曲,热热闹闹。不知不觉过了正月十五,勤劳的人家便趁地冻的当口把肥料送到地里去。这是劳动的号角,它吹响了漫长的、无休无止的准备流汗的长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