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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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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时代哪级官员穿什么花色图案衣服,扎什么质料腰带,都有严格规定。西门庆不听这一套。 □马瑞芳 西门庆靠着给当朝宰相送礼做上朝廷五品官,要穿官服了。他叫许多匠人忙着做官帽、攒造圆领,“钉了七八条带”,他花七十两银子买来条犀角带。应伯爵赞不绝口:“亏哥那里寻的?都是一条赛一条的好带。难得这般宽大。别的倒也罢了。只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就是满京城拿着银子也寻不出来。不是面奖,就是东京卫主老爷,玉带金带空有,也没这条犀角带……此为无价之宝。”封建时代哪级官员穿什么花色图案衣服,扎什么质料腰带,都有严格规定。西门庆不听这一套。“东京卫主老爷”三品指挥使没有的犀牛角腰带,五品官西门庆大模大样系在腰上。 超规格攒造出官衣官帽,西门庆“每日骑着大白马,头戴乌纱,身穿五彩洒线揉头狮子补子圆领,四指大宽萌金茄楠香带,粉底皂靴,排军喝道,张打着大黑扇,前呼后拥,何止十数人跟随,在街上摇摆。”清河县生药铺老板摇身一变成省公安厅副厅长了。平日在婊子帮闲跟前满口“小淫妇”“贱狗才”的西门庆,沐猴而冠,说话也官腔官调、拿腔拿调了。他接待蔡京干儿子蔡状元时说:“在下卑官武职……累蒙蔡老爷抬举……袭锦衣千户之职,见任理刑,实为不称。”读到西门庆台阁应对式的话语,常令人感叹:此人可塑性够强! 奇怪的是,西门庆做山东理刑所副千户,按说该到省城上班,但他却没有搬家,就在清河县摇摆。更奇怪的是,理刑所正职夏千户也随他住在清河县,正职还跟屁虫般跟着副职干坏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地位颠倒?还不是孔方兄作怪? 西门庆的五品官是蔡京送的,却是实职。西门庆喜欢说“我如今又居着个官。”理刑副千户如何居官?作威作福,大施淫威。看哪个人不顺眼,哪个奴仆不听话,先是“拿到衙门里拶上几拶子!”后来干脆在家里拶上几拶子。 西门庆的男宠琴童跟小厮平安、画童闹矛盾,琴童到西门庆跟前告黑状。恰好平安没挡住到西门府混吃的白来创,西门庆就小题大做,“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与我着实拶这奴才。”将平安拶上“与我敲五十敲”,再“打二十棍”,把平安打得皮开肉绽,不问情由又下令把旁观的画童也上拶子。理刑千户的权力变成西门庆给同性恋伙伴出气的手段。 西门府其他仆人拿平安和画童被罚当成好玩的事取笑。贲四说,平安是因为放了白来创进门被罚,“这画童儿却为什么也陪着拶了一拶子?是好吃的果子儿,陪吃个儿?吃酒吃肉,也有个陪客,十个指头套在拶子上,也有个陪的来?”画童儿揉着手只是哭,玳安戏弄他道:“我儿少哭!你娘养的你忒娇,把馓子儿拿绳儿拴在你手儿上,你还不吃?”馓子是油炸食品,细条如筷子粗细,玳安用来形容西门庆给画童用的酷刑。 拶手酷刑是用细木棍夹住五指,以绳用力收紧,在两边敲打拶子以增加受刑者痛苦,叫做“拶敲”,西门庆下令“与我敲五十敲”就是将画童上拶刑后再敲打五十下。堂堂理刑副千户,竟将酷刑滥用到无过错且未成年的小仆人身上,真真丧心病狂!西门庆的贴身小厮玳安只看作是件好笑的事。无怪乎最后玳安继承西门庆家业,成了“西门小员外”。 手里有了治安实权,黑暗官场成了西门庆无本万利的金钱来源。西门庆刚做上山东提刑副千户,烂女人王六儿就从一桩捉奸案里冒了出来,接着就成了西门庆的情妇。西门庆跟王六儿幽会时仍穿官服,只不过掩耳盗铃戴上个“眼纱”,宛如现代人戴墨镜。王六儿给西门庆牵线贪赃枉法。扬州苗员外有万贯家财,带两箱金银、一船货物,沿运河而上到京城谋前程。他搭上贼船,艄子陈三、翁八都是杀人越货之徒。苗员外家人苗青串通艄子合谋杀害苗员外,均分其财。苗员外小仆人安童幸运落水获救,告到提刑所,内线透信给苗青。苗青通过王六儿送一千两银子给西门庆,西门庆命人做了文书,将艄公问成强盗杀人,斩罪,对苗青连提也不提。安童又到山东察院告状,巡按御史曾孝序是清官,立即复审陈三、翁八,问清主谋是苗青,一边差人星夜到扬州提苗青,一边写本参劾夏提刑和西门庆。西门庆又串通蔡京的管家,结果蔡京将曾孝序贬官,再罗织罪名将他除名。正直官员没前途,贪官越活越滋润。杀人越货的苗青在扬州大模大样做起苗员外来,还买个叫“楚云”的妙龄美女要给西门庆送到清河县来。 西门庆因为“能干”而“仗义疏财”,在政界广有人脉。夏提刑被烘托得形同虚设。考察官吏,夏提刑得个“资望既久”考语,等于现在“老资格”,明升暗降进京做卤薄,给西门庆腾地方。西门庆“才干有为,精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转正担任一手遮天的提刑正千户。 西门庆到了东京,何太监把皇帝赏的飞鱼绿绒氅衣送给他。强梁世界,世态炎凉。为何皇帝身边太监巴结山东官员?因为何太监侄儿要给西门庆做副手。何太监请西门庆从夏提刑家搬到自己家下榻,西门庆怕夏提刑见怪。何太监说:“如今时年,早晨不做官,晚夕不唱喏。衙门是恁偶戏衙门。”衙门的戏就是这么唱,有权就是朋友,没权不打招呼。西门庆有权,皇帝赏赐的飞鱼蟒衣就超规格披到他身上了。这样的衣服,不要说五品官,二三品官都穿不上! 西门庆回到清河,应伯爵看到五彩飞鱼蟒衣,吓了一跳,问明来处,极口夸奖:“此是哥的先兆。到明日高转做都督上,愁没玉带蟒衣?何况飞鱼,只怕穿过界儿去哩。”似乎是兑现应伯爵的预言,作恶多端的西门庆穿上皇帝赏的氅衣没多久,果然“穿过界儿”到阴曹地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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