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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2月06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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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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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宏力,博士,教授,青岛大学副校长,青岛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副主席,教育部高等学校文化素质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从事美学与国学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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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说:我看不见我在流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知道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对于真心读书的人来说,图书馆是天堂一样的地方。青岛大学正门的迎面建筑就是图书馆,右手行政楼,象征权力;左手接待酒店,象征金钱。图书馆楼上挂着只鸟巢,大扫除时清理过,鸟们又不辞辛苦地重建家园,在原地搭起了新窝,以后没人再忍心碰它了。非要在读书场所安家,想必也是文化鸟。这些精灵的建筑工程很有智慧,高悬在雨漏子顶口,不但通风,而且透水性好,干树枝横七竖八,有规则地排列在一起,不知用什么黏合的,也许结构本身就符合力学原理,自有固定作用,风再大也刮不散。人盖的水泥楼都有倒掉的,鸟儿的窝却不是豆腐渣工程,它们的责任心很强。动物受到夸奖时,常被说成通人性,其实它们在某些方面比人聪明。人通鸟性,才有了飞机,其实仿生工程很笨拙,怎么着也是个铁疙瘩在天上流窜,掉下来就不是闹着玩的。而鸟儿自由翱翔,高高跃起,飘逸;轻轻落下,更飘逸。 什么鸟?我问馆长。喜鹊。馆长说,一窝四只蛋。他观察了很久。吉祥鸟来此安家立业,可遇而不可求,喜鹊登枝,好事来之,应该让它们安居乐业。我间或在自家阳台上丢几颗大米,引得喜鹊结伴而来。清晨时分,它们吃着早点,欢快地叫,使人心静。由鸟们提醒天亮,比闹钟清爽,比鸡鸣悦耳。如果我再恋床,它们就用嘴敲打阁楼上的斜窗,嗒嗒地响。有些淘气的小家伙还在斜窗上方便,我笑话其举止不雅,但从不打扫,一场雨后便冲洗干净了,原汤化原食。青大背靠浮山,喜鹊很多,常过来玩。我由校园想到了当年所到的故宫庭院深处,那里乌鸦多,哑哑地叫,很难听,倒霉催的,清朝没了不是?整个封建社会都没了。喜鹊不但叫声喜庆,长相也喜庆。长长的尾巴、圆圆的肚皮,黑色羽毛中有些许白色,看样子营养也不错,每当它们跳到身边,总会带来一团温馨。环境建设有软有硬,硬的是优良条件,软的是欢乐气氛。如果校方有意设计吉祥物,第一素材当推喜鹊。青大文化是鸟文化,这也没什么不好。中国图腾龙凤吉祥,凤就是大鸟。让师生们学会快乐,如喜鹊般叽叽喳喳地生活与工作,有深远寓意。那年北京举行国际数学家大会,九十高龄的陈省身教授为青少年数学夏令营题词——“数学好玩”,好玩就快乐,席勒的“游戏”美学精神是严肃的学术主张,把青大建成快乐学府是一种很高尚的追求。 那日我在阳台上撒了几粒小米,引来的鸟儿小了许多,是麻雀。看到我凑近观察,它们并不散去,有一位还闭上只眼睛吊线,一眨一眨的,很俏皮。不能丢掉细小的喜悦,是它们凑成了美好生活。雀与鹊发音一样,念què,但是两种鸟儿活法差距不小,麻雀没有自己的府上,只关心吃,不关心住,没心没肺,也不张罗着盖房子,成了无家可归者,在风吹雨淋下怪可怜的,纯属鸟中平民。但是它们活得相当兴奋,饱了就唱歌,大家一个调,声音不大,却能连成一片。古人说“雀喧知鹤静”,把浮躁与深沉好生比较了一番。麻雀的形象不那么好,曾上过黑名单。当年专家们测量过麻雀胃的空间,然后计算全国有多少麻雀、吃去多少粮食,最后将其判决列入“四害”。在大跃进年代,人们爱吹牛,某领导夸口,说本地的麻雀已消灭殆尽,仅剩一只,基干民兵持枪追向河北去了。其实麻雀本质上不坏,看鸟得看主流,它们吃麦子,也吃虫子,虫子是肉的,更香,更可口。所以麻雀对庄稼的好处大于坏处,是绿色卫士,虽然有些小毛病,偶尔偷嘴,但比农药安全。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虾皮不当海鲜,别拿村长不当干部。终于有一天,麻雀被正式平反了,专家们裁定——基本是益鸟,缺点优点三七开。肉虫吃没了,还不让来点儿主食?总得活着不是? 宋代大词人辛弃疾有句诗,“啼鸟有时能劝客”,我唱和几个字,“道得心情可入云”。心灵生态丰富了,鸟鸣便是天籁——清丽的原生态旋律。西方的教堂喜欢建在繁华都市里,中国的寺庙愿意选在风光精彩处;西画人物高明,国画山水出众,而且人物总被画入青山绿水。看不懂自然就看不懂华夏精神,听不懂自然就听不懂华人心声。天人合一,合在灵魂里。 我与鸟相处,常想起那首鱼与水的诗:“鱼说:我看不见我在流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知道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诗文酸,但贮放些时日,就变甜了,像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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