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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4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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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从农村闯入城市的家族里的第一代人,我常常难以定位自己的身份。
小区里电动车常常丢失,我发牢骚,说:实在该民主投票,让那些不干活只拿钱的物业人员全都下岗。母亲则透过老花眼镜看着我,鄙夷道:那怎么行,人家又没有偷你的电动车,你有本事报案去,欺负那些从农村来的小保安,算什么英雄?你忘了当初你爸在一小区给人看大门,有一对青岛来的夫妇,十万火急地让你爸帮忙疏通下水道,结果,管道通了,你爸前脚刚走,他们便发现抽屉里少了一千块钱,非得将你爸拽回去理论不可,还扬言说要跟你爸打官司,最后要不是物业相信你爸,早就将他开除了。
我当然没有忘了这事,而且还常常为此耿耿于怀。作为从农村闯入城市的家族里的第一代人,我常常难以定位自己的身份,时而以业主的高姿态,动不动就打电话给物业,大事小情,都朝他们控诉,好像他们收了每年两千多的物业费,就该连我们家的灯泡坏了都得负责修理。又有时候,看到半夜三更还在小区路灯下瑟缩着脖子执勤的年轻小伙,会生出悲悯,想着自己如果考不上大学,走不出乡村,或许,此刻也在某个城市的角落里,这样辛苦地出卖着自己的体力,却又得不到城市人的尊重与体谅。
不过这样的悲悯并没有持续太久。我花了两千多刚买的电动车,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也不幸地被某个小偷给牵引着,弃我而去。小区的监控视频里显示,一个年轻男人撬开我的电动车,大摇大摆地骑着穿过小区门口,向东南方向飞驰而去。甚至,门口执勤的保安还好心地帮他升起挡车杆,放其出门,而那个小偷也微笑着噘起嘴唇,似乎回馈给保安一个响亮的呼哨。
这个带着一点挑衅的动作,让我立刻将责任推给整个物业公司,命令他们一周之内务必帮我将电动车给追回来不可,否则,我就通过法律解决,状告他们未能尽到保护业主财产的责任。
而我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母亲则比我还要愤怒,那电动车已然不是电动车,而是两千斤白银,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茶饭不思、夜不能眠。她一个劲儿地朝我唠叨:这可是两千多块啊,刚刚一个月,就丢了,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不过她不像我一样,通过她所说的“公家”渠道查找电动车的去向。用她的话说,那等于无用功,必须找到根源、找到小偷,才能看到希望。我也憋闷,朝她嚷:那小偷在门卫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溜走,你还指望找他回来?他早就插翅飞到天边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母亲很快抓住了“门卫”这个敏感字眼,并立刻朝我下了结论:那小偷还能悠闲地朝门卫吹口哨,足以证明,当天值班的门卫跟小偷是一伙的,一个执勤放哨,一个下手偷车,这样好的搭档,真是再完美没有!
但我并没有在意母亲的推测,觉得那不过是一个自高自大的小偷故意做出的胜利的姿态而已。不过母亲却是较了真,不等我劝阻,便冲下楼去,找到了那个可怜的小门卫。门卫是从乡下来省城的19岁的青涩大男孩,刚来一年多,脚跟还没站稳,所以见到母亲这样气势汹汹的业主,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母亲为人泼辣,看他那副模样,就吼他:你别在这里拿眼泪吓唬我,我哭起来比你还厉害,我就在小区门口扯开嗓门这样一喊,保准让你脸都没处搁,屁股更在这小区里坐不住!
门卫果然吓得不敢哭了,不过母亲却是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在物业办公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号啕大哭起来。我冲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她老人家那股子乡下女人骂大街的气势,立刻羞愧得恨不能自己再买十辆电动车给她,只要她别在这里这样丢人就行。
我拖着母亲要回家,她却依然指着小门卫的额头,要人家给她一个说法,到底是赔还是不赔。我一气之下,朝她吼:我看你是忘了我爸当门卫时被人诬赖偷一千块钱的那股子憋屈劲了吧?你跟人家小保安一样,才进城不过一年,怎么就装得比那城市人还牛气冲天啊?
母亲忽然止住了嚷嚷,红着脸,白我一眼,而后抬脚溜出了物业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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