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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06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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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城
口语课上,外教让学生随机做口头小作文,她抽中的题目是“母亲”。英语能力只相当于稚龄,故而可以童言无忌,她说她的母亲是“NO MOTHER”:考试低于90分?NO!冬天不穿秋裤?NO!意图减肥不吃晚饭?NO!周末与男生出去?NO……同学们一片大笑,好会心。
回到中文的世界里,妈妈还是絮絮叨叨的妈妈,她还是寡言的女儿——“哼,见着外人,说不完的话。”这是妈妈的评语。她耸耸肩,这不能怪她,她生命中的一半,她知道会得到“NO”,而另一半……她能说吗?
比如她与那个男人的事。
陷落如何发生?是无意的诱惑还是有心的勾引?她要在哪个台阶前止步才能避免最终的痛,还是从一开始就是错?他要的一切,她一一应允,给得无微不至。她得到的是什么?“对不起。”男人复读机一样说了又说。
但是……怎么办?有霹雳击中她,有罪孽缠着身,她哀告,她哭泣,她扳他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给出一个答案。男人是良知未泯吗?左顾右盼,始终不肯正视她:“我也没办法呀。”
后来她看美剧《LIE TO ME》,里面说,说谎者反而会直视对方的眼睛,以判断对方信与不信,随时见风使舵。她苦笑:唉,也不能一概而论,她信不信、她的死活,不在对方的关心范围内,人家有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东野圭吾如何说?“在外面还能关心别人的男人,通常都有个幸福的家庭。”
领悟总是来得够晚,而身体却一马当先,理智追也追不上。
手术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却似乎在身心的某一处留了暗伤。她一遍遍看科教片《胎儿的成长》、《一颗受精卵的传略》……无声痛哭。她年轻柔软的子宫里面,曾经孕育过什么?她想象医生灵巧而职业化的手在自己身体里摸索、触摸、割下——如从树上采摘一颗未熟即被虫蛀透的桃。
最苦最绝望的时候,一吐而快的念头在她舌尖轮番碾磨,像冰山雪崩呼啸而下,像芥子气在阴冷的地铁隧道里迅速扩散——她不知道怎么说,她不能想象妈妈会用怎样的表情回应。会哭吗?会痛不欲生吗?会打死她吗?她不敢想。不到五十岁的妈妈,已经开始戴老花镜了。
不能睡的夜,全用来背单词,她新托福考到113。签证下来之后,日子像皮筋一样,一下子抽长又一阵子缩短,等待很漫长,要做的事又那么多。妈有一万多句话要嘱咐她,她连耳朵都来不及过,就“嗯嗯嗯”。
机票是早上七点半的,前一夜,她才蒙眬入睡,陡然惊醒,原来妈妈坐在床边。“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万一,万一……”她看着妈妈千难万难说不出口的样子,莫名其妙。妈妈显然是一狠心,冲口而出:“你要遇到喜欢的男生,啊,那个什么……千万记得用套。啊,还有事后药。”她直接愣在当地,渐渐,眼眶湿了。而妈妈,难堪得甚至不看她。
沉默。夜色有一呼一吸的静,像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妈妈下面的话,那是跟人生、跟幸福、跟女子有行相关的金玉良言吧。
但妈妈只是亲妈,不是爱情教母,更不是日剧美剧里美妈们的化身。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妈妈突然拔腿就走。
她在黎明前最黑的夜色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满心杂生的蒺藜像被天火烧了个干净。她想起口语课结束时,外教过来与她握手,碧眼里面有薄薄泪意:“说得真好。我妈妈,也是个NO MOTHER。”
妈妈是什么都知道,还是仅仅未雨绸缪,都不重要。只是,如果她能早早懂得在诱惑之前坚决说NO,也就可以避免所有的伤害。
而全世界的NO MOTHER呀,她们的苦口良言,是事前的防备；劈头痛骂,是事后的药——这两者,都好过最后关头那撕心裂肺断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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