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随着魏洪建的“跑路”,有关其涉及巨额信贷担保纠纷的说法,一时间四下而起并得到当地警方人士的证实。根据这些说法,在民间借贷广为关注的今天,由金钱与物欲而致的生活脱轨,以及它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在这个家庭中真实上演。
济宁市任城区教育体育局新近的一次人事调动,再次让人觉察到,魏洪建可能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今年高考前夕,时任体育科科长的魏洪建,突然离岗并去向不明。事发一个月后,在7月初的这次人事调动中,随着魏的科长职务被免,体育科科长一职迎来他人履新。
事实上,有关魏洪建“跑路”的事,在任城区教育系统内早已公开。其妻子、济宁市当地一家镇医院的妇产科医生,也被证实已与魏同期离岗。知情人士透露的信息则指出,其子、东北某大学的一名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在校生,也于同期离校。
夫妻抛家舍业、孩子学业中断——是什么,让这个原本令人羡慕的三口之家陡然脱轨?
■夫妻双双“跑路”
烈日下的济宁市任城区教育体育局宿舍区十分安静,8月1日,记者来到位于济宁市实验中学南侧的这一宿舍区探访魏家,一位老人提醒,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看见他们了。
“说是贷款出事,全家跑了。”说罢,老人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一片半新不旧的住宅区,“跑路”之前,魏洪建一家在此居住多年。据了解,魏洪建今年50岁左右,在担任任城区教育体育局体育科科长前,曾在当地喻屯镇第二中学担任校长兼书记。2008年左右,喻屯镇从市中区划归任城区管辖,魏随后调入任城区教育体育局机关。
与魏多有往来的一位当地教育界人士向记者确认了魏“跑路”的消息。这位人士称,魏离岗“跑路”是在今年高考前夕。据其回忆,大概是在6月5日左右,当地教育部门召开高考考务会议,根据局里的统一安排,魏被安排参与相关保密工作,但开会时大家注意到,魏并未出席。
“按理说,这种会议,相关人员都必须参加,但魏没来。”该人士称,后来听说,魏当时曾向局领导请假,称因担保贷款出了点事,被人追债,不便参会,以便处理此事。“没想到,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当地教育系统的多位人士均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另据介绍,其妻子常某,济宁市市中区唐口医院妇产科的一名医生,同期也离岗“跑路”。记者从唐口医院证实了这一消息。
唐口医院是距离济宁市北湖新区不远的一家一级甲等医院,该院书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坦言,“跑了,谁知道去了哪里,我找她也找不到,电话一直关机。”
“据说是因为担保贷款出了事,但具体都说不清楚是咋回事。”据该工作人员介绍,常某自中专毕业,就一直在唐口医院工作,迄今已有20多年,现为副主任医师。大概在两个月前,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常突然不来上班。谈话间,该人士透露,曾有人前来医院找常某。
与常某同科室的一位医生向记者证实,常某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都不曾上班,她曾跟科里请假,但具体是否涉及请假的期限等,该医生很快就以不知情为由,结束了与记者的通话。言辞之中,可以明显感觉到,其同事对此都很避讳。
另有与魏接近的人士透露,事实上,其子此次也一同离校“跑路”。“孩子去年刚刚考上硕士研究生,说是追债的也找过去了……真是太可惜了。”但这一点,记者暂未能从校方得到证实。
■祸起巨额借贷
魏洪建的家庭状况原本令不少人羡慕,或许正是因此,每当与他相熟的人跟记者见面,无不对他的此番遭遇表示极大的同情和惋惜。
“体育科科长,虽然级别不高,但在任城教育系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位与魏洪建相识多年的教师称,魏在圈内颇有口碑。即便单纯从家庭组合上看,“两口子,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医生,按当地的习惯认识,这种家庭的孩子要找对象很受欢迎。”
而今,这一切都已中止。
谈及魏的这一变故,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与信贷担保有关。
据了解,在济宁市任城区教育体育局近期的一次干部大会上,局领导曾公开提及魏因担保贷款出了事,并提醒系统内的广大干部吸取教训,谨慎参与信贷担保。
多位知情者普遍提到的是,魏是因帮助其弟弟进行担保贷款而致事发。据介绍,魏的弟弟与人合作从事煤炭生意。但担保贷款到手的款项是否用于煤炭生意,以及具体涉及款额,暂不可知。
“老魏跑了两周后,在酒桌上,我们一帮朋友就曾谈及这个事。”任城区一中学的老师称,去年夏天,魏曾让人劝他帮助担保,而被自己拒绝。“出事以后,大家都在猜涉案多少钱,后来有说法是大概一千万元。”这一说法与另一位人士提供的“涉案980多万元”的数字相近,而有当事受害者称,数额或超千万元。
当地警方人士虽然已经介入调查,但对具体涉案金额等案情,均以侦查期间不便为由拒绝透露。
前述重点中学的那位老师同时提及的信息称,魏不单单是通过自己帮其弟弟进行担保。仅他所知的,就有一位区局机关领导的司机蒋某以及开办物业公司的张某,曾帮魏操作此事。而有一段时间,蒋某一家也曾因不断有人上门追债,而不得不外出租房暂居以躲避。
这一情形也让教育系统人士普遍认为,他们并不是纯粹出于“帮忙”的目的参与信贷担保,而是有着某种实惠。前述中学老师在被鼓动代为担保时,便曾受到过类似“回扣”的现实诱惑。只是,其“生意链条”究竟如何构成,现在还完全不透明——“频繁地找人进行担保贷款,肯定是有了钱款的需求,但这个需求是什么,是做生意还是用于还贷或放贷,局里的同事也不清楚。”
■专司“杀熟”?
虽然魏洪建如何涉入借贷危机目前尚不得知,但谈及民间借贷话题,在济宁采访期间,这显然不是一个陌生的话题。与当地一些朋友见面,谈起相关话题,他们大都会提及一些身边的个例,借以描绘民间借贷在当地的普遍性。
根据这些描述,将钱存入当地企业或单位,是当地很多人认同的理财方式。在银行贷款收紧的大背景下,这些个人的钱款“贷”给个人或单位的年息,多为10%-15%。尤其是在城郊一些城镇化改造的村庄,拿到拆迁补偿款的家庭,对此大多比较认同。
这些模式看上去与惯常意义上的高利贷截然不同,但实际上,其中一些钱可能也会用来放贷甚至是高息放贷,操作者进而通过利率差额获取利润。
魏洪建为其弟弟张罗他人协助担保借贷,钱都用来做什么呢?
2日下午,一位曾借款20余万元给魏洪建弟弟的受害者称,“用来还高利贷了呗。”尽管此类“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形在涉足高利贷行为中多见,但其他受害者也提到,这一点目前并不清楚。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受害者,绝大多数都与魏洪建兄弟相熟多时。前述涉及20多万元债务的债主就提到,早在七八年前,自己就与魏洪建的弟弟相熟,“那时候他就是几百万的身价”,没想到,现在会出这种事。
与魏洪建的体育科科长身份有关,还有数位受害者来自教育系统内部。其中,有一位与魏同在局机关共事的同事,曾先后为其担保贷款数十万元,因担心债主上门讨债,轻易不敢与陌生人见面。另有一位辖区内小学的负责人,因碍于情面,当初在签字担保贷款时,“签了个字就走了”,结果当初口头上约定的10万元贷款事后变成了20万元,而今被债主连番上门“骚扰”,生活颇受干扰。
“现在想想,真是太大意了。”一位与魏氏兄弟均十分相熟的人士称,当初魏氏兄弟提出让他帮忙联系一朋友协助担保时,签字地点约在茶社,“他们在楼下交谈,进来后就让我们签字,当时真是太相信对方了。”
为什么会如此相信对方?该受害者坦言,一来,彼此相识多年,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二来魏在教育部门是领导,为人素来谨慎厚道,口碑很好。加之一些受害者本身就在教育系统内混,“领导开了口,本身就难以回绝。”直到魏氏兄弟双双“跑路”,众人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专司“杀熟”的勾当。
■警方已介入调查
自6月初“蒸发”算起,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7月初,济宁市任城区教育体育局人事调整,魏洪建的体育科科长职务被免除,辖区一镇教育办公室主任随后被任命履新。
在当地教育系统人士看来,这几乎已经认定,魏洪建的仕途到此终结。同时,此举也在某种程度上显示了单位对魏离岗“跑路”这一事实的确认和表态。
据介绍,魏洪建今年50岁左右。有教育系统人士讲,即便在岗,再有两三年,魏也将步入二线,但体育科因负责体育彩票等销售工作,事实上是让不少人羡慕的“肥差”。
也有人士提到,在出事之初,魏洪建曾尝试筹集款项,弥补因与弟弟多方拆借导致的款项漏洞,以期保住既有工作岗位,但终因数额过大,心有余而力不足。
同时,据当地警方传出的消息,在事发以后,当地经侦部门已经介入该案调查。因案件侦查工作尚在进行之中,警界人士拒绝透露相关细节信息以及发表意见。
事实上,该案如何定性,坊间也有不同说法。比如,非法集资罪一般要求债权人达到或超过10人,但在该案中,因实际债权人大多为高息放贷者,实际受害者多为担保人,而难以定性为非法集资。另外,有受害者以“金融诈骗”为由向警方咨询,也被认为不符合相关特征。
有受害者称,在受邀帮助魏家兄弟担保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向高利贷放贷者借款,直到追债者连番上门讨债后才幡然醒悟后悔莫及。据称,一些贷款款项的利率为1角,一位受害者说,这就意味着,“10个月翻一番”。
如此昂贵的利率听起来已经让人却步,但现实中,魏家兄弟已经迈出这一步不归路。
在案件尚待水落石出的时候,当地教育系统的一位人士直言,几乎在每一个酒桌上,教育系统的朋友聚在一起,都会谈起魏洪建。众人的话语中,这个身高一米九多的大个子,性格格外稳重,为人特别厚道。至于他的爱人,有人也会提起,两人很是恩爱,个子小小的女主人,在生气的时候,会一次次跳起脚来敲打魏的脑门。但现在,一切都成了回忆,酒桌上很快就有了一声声的叹息。
没有人知道这位先前的体育科科长去了哪里,而伴随新科长的到任,体育科的工作重归常态,这位前任科长留给同事们的,似乎只剩下每次聚会时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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