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2月初,济南火车站军警林立,两千多名学生卧轨拦车,津浦铁路全线中断。事情震惊了山东省府和南京国民政府。三个月前,“九一八”事变爆发,东三省沦陷。南京国民政府不敢以武力抵抗,欲依靠国际联盟,迫使日本撤兵,但无济于事。
中国民众抗日救亡运动风起云涌。上海、北平学生先后赴南京国民政府请愿,济南学生也迅速行动起来。
□于建勇
12月5日
12月4日,山东省立高中学生率先集会,决定5日晨乘火车赴南京请愿。其目标是:一、武力收回东三省；二、反对一切秘密外交；三、退出国联；四、全国中等以上学生团结起来,并请中央发给枪支。
5日早晨,他们打着“山东省立高级中学学生赴京请愿团”横幅,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要求政府立即对日宣战”等口号,浩浩荡荡来到津浦铁路济南火车站(现济南火车站),准备索车南下。
就在这天,南京国民政府下令:“无论何项团体,如有意见,欲陈述于政府,均应书面呈请当地行政机关,或学校校长转呈。果有切实可行之嘉谟,政府自无不采纳。至集队来京请愿之举,应一律禁止。”(《申报》五日专电)
结果可想而知,车站拒绝发车。后来,站长躲了,连人都找不到。
天公不作美,晚上下起了小雨。据济南一中学生耿玉衡回忆:“我们穿的棉袍都湿透了,冻得上牙直打下牙……是夜,小雨变成小雪,同学们坚持不离车站,露宿在站台上。由于天气寒冷,生病的不少。学校的校长、教师及一部分学生家长,到车站动员学生回家。可是学生们不听,没有离开车站的。”(《忆南下请愿》)
12月6日
第二天,学生仍坐守不去。各校相互串联,陆续向车站集中。 6日清晨,天还没亮,500多名女生就冒着细雨来到车站。她们来自省立济南女子师范学校。
据该校学生会宣传委员宋铮回忆:“为了能够顺利走出学校大门,我们做好看大门工友的工作,给他几块钱,算是对他生活的照顾。他对我们很同情,同意按点开门……有许多同学怕家庭阻止,没敢回家拿棉衣,只穿夹袍。”(《济南女师南下请愿的片段回忆》)
她们参与卧轨拦车,津浦铁路全线中断。
国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长蒋介石也很着急,“六日电省府转请愿学生云:暴日侵凌,全国共愤。中正负党国付托之重,夙夜不遑,誓以身殉职,与国家共存亡……望各安然归校,勿再跋涉。”(《申报》七日专电)
下午5时,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思源、济南市市长闻承烈、济南警备司令雷太平“到站宣布蒋电,劝学生推少数代表入京请愿,或将请愿宗旨电致中央,电费由韩代复。”(《申报》六日专电)
但学生们不答应,坚持全体入京。
韩复榘改变态度,打电话给何思源、闻承烈、雷太平:“6日晚12点前,南北交通均须恢复通车,并派兵保护车站办公处,有阻挠开车者从严惩办。”(《申报》六日专电)
但学生没有理会。当晚,拦截了一列北来的客车。车上的外国乘客,从窗口里伸出各国国旗。学生表示,如果当局不拨给车辆,就把外国人赶下车,乘这辆车到南京。政府怕引起国际纠纷,站长在军警保护下,出面和学生谈判,才让列车开走。
当晚9时,手枪旅二团团长吴化文奉韩复榘之命,带第二营士兵到车站维持秩序,恢复交通。车站职员也陆续到站,恢复工作。
这天晚上,学生仍冒雨露宿车站。
12所学校(省立一乡师、省立一师、省立一中、省立女师、省立女中、正谊中学、育英中学、爱美中学、齐鲁中学和齐鲁大学、第一、二职业学校)学生代表,在车站与省立高中学生代表举行联席会议,决定7日晨全体赴京。并组成济南学生赴京请愿团指挥部,由省立高中代表柴宗圣和一乡师代表张天民任正、副指挥。
12月7日
7日早晨,12所学校的2000余名学生,手持红旗,冒雨集中于津浦铁路济南站,与省立高中学生汇合。
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的胡允恭回忆:“那时,车站挤满了南下请愿的学生,加上各校留校生组织的宣传队、慰劳队,共有四千多人。声势十分浩大。”(《忆一九三一年山东学生反帝运动》)
为保证旅途生活费用,济南正谊中学代表团史辉等人逼迫校长徐伯璞签字,借出一千元学生入学时交的保证金,“然后买了大量的锅饼、小菜等吃的和用的东西,雇了五辆黄包车送到津浦车站。”(史辉:《忆济南正谊中学的抗日爱国运动》)
济南育英中学代表团来到车站广场时,发现“有的学校的请愿队已经在那里静坐示威了。车站内外满是荷枪实弹的军警,禁止学生进入站台。”为避免冲突,他们“从火车站两边围墙尽头绕进了火车站”。(董一博:《记育英中学进京请愿前后经过》)
请愿潮不断扩大。这天,“学生继续扣车两辆。在车站学生,除了高中五百余学生,占住8次车外,续到二千余学生,亦待车乘坐。天津济南间9次车于上午11点到济,迨至午后改10次开回天津时,为学生扣住,派人立轨道上,不许开行。[北]平浦[口]202次车,午后6点10分到济,亦为学生截留,不许再向北开。已有一部分学生占登202次车上,但何时[开]车,仍无希望。”(12月11日《申报》)
有同学建议自己开。因为学生中有火车司机子弟,有的会开火车。可是没有调度,车也不知怎么走。
他们又提议徒步。韩复榘表示给路费,学生不接受。可没有足够的路费,长达700公里的行程,单靠徒步,亦不现实。
晚上,两千余人又在站台露宿一夜。济南警备司令雷太平特令将车站北客厅与票房腾出,让学生入住,但不能容纳,仍有露宿站台者。
12月8日
《申报》的报道十分动情:“冷雨凄风又度一夜。7日晚,彤云密布,细雨蒙蒙。十分钟后站台内杳无声息,两千余男女学生均已就寝,惟有纠察队轮班站岗。各女校长到站,劝女生回校就寝,各女生均不肯回。各生病者甚多,其父母闻之,到站看视,莫不眼泪盈盈也。”
8日晨,日人控制的东鲁中学学生也冲破学校当局的阻拦,奔赴车站,加入请愿行列。此举十分难得。至此,请愿学校已达14所。
早上6时,各请愿代表团又一度开会,决定:(一)向省政府请愿交涉车辆。(二)无论南来北往之车,到站即扣。(三)分十组出发演讲,并通电全省各校,请其援助。散会后即分头出发。
其实,就在这天早上“5点半,省府主席韩复榘,特令驻站主任关世康向车站交涉备车,送学生赴京。学生初犹不知,故仍一方[面]推举代表,赴省府请愿,一方[面]分十组出发城内商埠各地讲演。”(《申报》八日电:《济南请愿学生南下》)
学生们还准备到有2600名工人的津浦大厂(济南机车工厂)演讲。韩复榘得到消息,马上派手枪旅一营士兵包围了该厂。学生们无法进去,只好向士兵演讲。
赴省府请愿团于10时由车站出发,济南市公安局长王凯如上前劝阻,说已传令备车,无需再赴去请愿。学生不信,依然前往。
11时,请愿团到省府,韩复榘、何思源、王凯如在客厅前接见。韩复榘告之,将车挂好,就令你们走。学生们说,前数次均说开车,但始终未开。韩复榘解释说,那不是我不叫你们去,办事均有系统,那是铁路上的命令。的确,铁路与地方分属两个指挥系统。
韩复榘口气也变了。他说,济南学生到了南京,人家都知道山东民众是爱国不落后的,这对他这个山东主席也很好看。这番表白在学生中引为笑料。最后,请愿团代表向韩复榘敬礼,告辞而退。
代表们12时回到车站。圆满的结果让两千余名学生破涕为笑。
车站将省立高中占用之7次车6辆,与学生扣留之10次车9辆,挂成一列,仍不够用,又加挂15辆,编成一列长达30节的请愿专列。
下午6:05,专列满载2500余名学生,在一头一尾两节机车的牵引和推动下,隆隆开出济南站。
与之伴随的,是学生们响彻云天的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武力收回东三省!”“退出国联!”“不达目的誓不返济!”“希望济南的民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何思源致电蒋介石,“教育乖方,有负重托”,引咎辞职。
(下转B2请看:2500名济南学生南京请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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