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沫纷翻,如絮飞舞”,这八个字告诉我们,柳絮泉的命名首先不是因为柳树或柳絮,而是因为泉水本身——泉的泉沫翻滚如同飞舞的柳絮一般美丽动人。
□王文
柳絮泉列济南新七十二泉第四位,元《齐乘》、明《七十二泉诗》和清《济南七十二泉记》对其均有著录。柳絮泉的名气之大,除其景致之美,更来源于此泉是自古许多诗人学者认可的宋代大词人李清照故宅。清初著名诗人田雯有《柳絮泉访李易安故宅》诗:
跳波溅客衣,演漾回塘路。
清照夕年人,门外垂杨树。
沙禽一只飞,独向前洲去。
此后,济南名士任弘远、范坰均有《柳絮泉访李易安故宅》诗,而清代道光学者俞正燮在《癸巳存稿》中说:“易安居士李清照,济南人,居历城城西南之柳絮泉上。”而王培荀在《乡园忆旧录》中亦称:“李易安故居,在柳絮泉上。”
柳絮泉何以名“柳絮”,翻开《济南市志》等一些权威读本,其中这样记载:“柳絮泉……泉周,植垂柳多株,阳春三月,柔絮纷飞,水花泛白,相映成趣,故名。”(见《济南市志》第一册第二卷第一篇《泉水》,中华书局1997年版)
其实,这种解释和说法据笔者考证,是大成问题的。
因为,这种说法丢失了历代的《历城县志》《济南府志》命名柳絮泉的最重要的八个字:“泉沫纷翻,如絮飞舞。”
在明代叶承宗纂修的《历城县志·封域志·山川》中,对柳絮泉有如下记载:“金线(指金线泉——笔者注)东南角。”其后无论乾隆《历城县志》、道光《济南府志》的记载如何简略,这八个字是一字不敢省略的。
这八个字告诉我们,柳絮泉的命名首先不是因为柳树或柳絮,而是因为泉水本身——泉的泉沫翻滚如同飞舞的柳絮一般美丽动人,这可不是一句平庸乏味的“水花泛白”所能取代的。
丢了这八个字,也就丢了泉的主旨,丢了泉的灵魂。因为这八个字对柳絮泉来说,不仅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传神、最恰切、最诗意的。“泉沫纷翻,如絮飞舞”,何等诗意的神来之笔,这其中有物(柳絮、泉沫),有动态与形状(纷翻、飞舞),且为以动喻动。试想,柳絮泉一年四季,泉水碧透,白絮常飞,不论什么季节,那一池翻飞的“柳絮”,那活泼泼的姿态,都令人目醉神迷,熙熙然如登春台,而将柳絮泉的命名归因于柳树,则首先会将一年四季之景变成了仅仅是“阳春三月”几天内的景致了,这损失是何等的大。
其二,名泉的名字,理应来源于泉本体而非泉的附加物(如柳树柳絮等),比为柳树或柳絮,总是外在的,比为泉水之美妙形态,才是内在的,本质的。试想,如果泉边有柳便可称其为柳絮泉,那几乎任何一处泉水都可冠以柳絮之名。而泉沫或泉泡的形状如同飞絮,那就十分珍奇了。我们为什么要抹煞一个十分独特的名泉特征,而将其化为普通平凡呢?
用形象命名,以形写神,是中国文化的悠久传统,也是中国古人的极聪明处,比如,古人将乡试、会试放榜分别以“桂榜”“杏榜”名之,因为前者发榜在秋季桂花开放之时,而后者则正值阳春杏花绽放。这两个富于创造性的形象命名,给人们以何等明丽的印象与雅致的情怀。而柳絮泉,亦是古人以形象命名的绝妙一例。
当然,柳絮泉也不能说与泉边植柳无关,其情境亦如明代诗人晏璧在《柳絮泉》一诗中所写的那样:
金线泉边杨柳青,泉分石窦晓冷冷。
东风三月吹香絮,一夜随波化绿萍。
与柳树相关,但那是次要的,柳絮泉的命名绝对取自于泉水本身,即“泉沫纷翻,如絮飞舞”；对这八个字完全不提,说得客气点,是主次颠倒,说得准确些,是丢弃主脑。所以我想,我们要做好泉水文化的事,首先要承继好传统再说,切莫将最富价值的精神遗产轻易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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