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康宁
与徐根宝对话,是一种相当痛快的经历。岁月给了他丰富的阅历,而阅历又给了他年轻的心态。他的思维跨越度很大,有些时候显得保守,有些时候非常前卫。
细细算来,从联赛开始至今近二十年时间,一直在搞职业足球的元老宿将,已经屈指可数。在这个年纪,徐根宝之所以如此甘于颠沛,按照他个人的意思,无非是“责无旁贷,舍我其谁”。
身份转换最怕的是丢脸
记者:您从事了数十年的足球事业,历经了球员、教练和俱乐部管理者等多种角色,哪些记忆让您印象深刻?
徐根宝:1997年带广州松日冲上甲A,2001年带上海中远冲上甲A,以及如今带东亚打上中超,都很令人难忘。当然还有一些日子,1995年11月5日,我带着申花提前两轮夺冠；2007年11月22日带东亚队冲甲,那天还是曹赟定的生日。2009年8月1日,我们全运会夺冠……
当然,这些队员们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对我而言只是成绩的累加,而对他们而言这是成长的台阶。
记者:当初您舍弃一线教练的身份,转而投身青训事业,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徐根宝:最大的问题是怕丢脸。那时候我担心过,怕自己搞到一半搞不成怎么办,岂不让人笑话,但后来越怕搞不好,就越不肯放下,反而成了一种前进动力了。
上海可以有好几支球队
记者:最近有消息称,申花和东亚可能整合,有这回事吗?
徐根宝:我以前是想过,整合上海的足球资源,但这需要政府的介入,不是我能够控制的。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合并的可能性不大,伦敦有好几支英超球队,上海也可以有啊。
记者:如果明年的中超出现申花、申鑫和东亚三支队伍,您怎样看待同城球队对资源的竞争?
徐根宝:这个不必担心,大上海的市场很大的。而且,有市场必然就会有竞争,拿电视来说,就有进口和国产等多个品牌,消费者更有选择余地,可以各取所好。
多几支队伍参与竞争,对于球队本身也是一种锻炼,竞争不可怕,不是什么坏事。
队里没有大牌就会团结
记者:从青训体系下出身的东亚队,氛围和其他队伍不大一样,凝聚力很强,您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徐根宝:好的球队必须有凝聚力。将帅之间必须合拍,冲锋陷阵的是将,但帅的作用是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其实不光是球队,军队和企业哪儿都少不了这一点。
当年我在申花队带范志毅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他有了名气,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一次负气出门,三天没回来。如今我很注意这一点,不允许队员有特殊要求,统一看待,所以队伍没有大牌,也较为团结。
记者:如果球员的确有了想法,又该怎么办?
徐根宝:现在的孩子,很多娇生惯养,从小就有了骄傲脾气。这就需要教育得更细一点,慢慢讲道理。包括我自己,都在提醒自己“我要当心,不要骄傲”,盲目自信会很危险的。我会告诉球员们,每逢骄傲时多想想还有什么困难,心态就会好很多。
记者:易于骄傲是不是职业素养不足的表现,您眼中的职业球员是什么样的?
徐根宝:职业素养是要培养的。像范志毅和谢晖,去了欧洲之后生活都很规矩。这就是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有别的想法,大家就算在一起吃饭,也是各买各的单。
但是在中国,人情世故太多了,请吃饭的多、捧角儿的多、夜生活也多。一来二去,球员注意力就转移了。所以最重要的是环境,再好的球员,掉在染缸里也要变色的。
记者:您主张球员封训,并在崇明岛这样偏僻的地方搞基地,是否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徐根宝:这些措施,只能让情况稍好一点。我带老申花队的时候,有些队员是怎么也管不住的,所以最终还是靠自觉自律。
烧钱提高不了足球水平
记者:不断加大投入,用金钱刺激中国足球的发展,是否就是提升成绩的捷径?
徐根宝:即便我有钱,我也不会那么花,我会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按照规律和制度做。现在中国学习国外的足球理念,好的东西没有学到,偏偏把一些皮毛学到了,比如什么走训制、年薪制等等。就像前面说过的,中国足球大环境不好,很多球员自律的能力不够,一旦给他们签了大合同,再放他们走训,肯定是要坏事的。
学国外的做法,不一定适合中国足球的特点,应该有比较鉴别,不能盲目照抄。
记者:那么在您看来,中国足球需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徐根宝:青训体系是“根”,联赛繁荣是“本”。没有“根”不会有“本”,但没有“本”,“根”也活不下去。
中国足球现在就是“根”出了问题,只能拿大价钱买人,花钱来补“本”。在打进中超之后,我也想选些内援来顶一下东亚队几个相对薄弱的位置,但左挑右选,实在没什么可用的,只好作罢。
记者:青训体系又该怎么搞呢?
徐根宝:中国足球需要两条腿走路,一是需要有广泛的普及性,让更多青少年参与到足球运动中来；二是要力求出现几个代表人物,比如刘翔、姚明这样的世界级巨星,用偶像的号召力继续推动青少年足球的发展。
中国家长太功利踢球孩子少
记者:中国足球什么时候能出现刘翔和姚明,您能培养出来么?
徐根宝:我很想培养出一个这样的球星,但恐怕再等一辈子也不一定有。十年成小树,百年成大树,超级巨星是老天送给你的礼物,不见得能落到你头上。
记者:您在培养青少年过程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是什么导致如今青训体系的不健全?
徐根宝:可选的人才越来越少了。但家长们不愿意送孩子来踢球,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说在现有的状态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愿踢球的孩子们教好。
我觉得中国的家长经常陷入一个误区当中,认为教育必须绝对成功。孩子踢球就要出大名,挣大钱。但是在国外体育是一种锻炼身体、陶冶情操的方式,踢球是可以锻炼意志与身体的。
其实人的天赋最终决定了你要做什么。踢球的不一定要当职业球员,没准成为政治家、银行家呢。但踢球可以锻炼身体,这点无论你干什么职业都是有好处的。
足球本身就没有固定的流派
记者:早期的中国联赛,技术风格比较多样化,“南派足球”、“海派足球”等特点鲜明。而今中国足球风格单一,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徐根宝:足球其实没什么固定的流派,那都是理论家们闲聊出来的。能踢赢比赛的技战术就是高明的技战术。你看如今南美的很多球队,不也向欧洲的整体足球靠拢了么?
现代足球是身体与技术的高度结合,讲究速度和整体性。当然人种的不同,决定了不同国家的风格不会完全相同。但也不用过分惋惜以前那些足球元素的消失,不适合发展的东西总是会被时间淘汰,这没什么。
记者:十年前在您开始青训的时候,中国足球刚刚经历过世界杯,处于辉煌的顶点。而今十年过去了,足球大环境混乱不堪,形象越来越差,您觉得您的付出是值得的吗?
徐根宝:这是任何事物发展的必经阶段,没什么值得抱怨的。作为足球人,为足球出力责无旁贷。
有假球黑哨,这是足球市场没有良性发展的表现,打一打情况会好些,但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做事情,不能因为外部原因主动放弃,需要有耐心。
记者:您想过什么时候退休吗?
徐根宝:这是我最难面对的问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小范做生意去了,刘军在搞基金会,谢晖天天瞎忙……我希望老申花那批人能有人接我的班,但找不到人选。
这个东亚俱乐部是我一手拉扯起来的,现在除了我做,还有谁呢?
(上海10月13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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