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有天深夜,我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床前明月光竟然比地上霜还白。我的情绪已完全不能自控,便给我的丑女“兄弟”打电话,在电话里一阵痛哭。 “傻哥,你这是咋啦,遇到大的灾难崩溃了?绝症了?”丑女在那边笑问。我顿觉厌烦至极:“你这不是幸灾乐祸吗?我们还是兄弟呢!”丑女在电话里对我吼了起来:“哥,你在哪里?我马上出来陪你!”丑女敢为我两肋插刀的气质又显现了。我哀哀地说:兄弟,我们去月光下散散步吧,我想故乡了。 丑女赶来了。她跟老公是这样请假的:“我得去给一个心理病患者做心理治疗。”丑女的老公正鼾声大作,被丑女叫醒,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最后一班地铁。 我和丑女漫步在郊外缥缈的月光下,情绪已好转起来,发现我在家里看到的明月光主要是我视力模糊,所以才觉得比霜还寒。我同丑女开起了玩笑:“兄弟啊,要是你是嫦娥就好了。”“呸,我呸!”丑女朝月光里吐了两口,大声说:“我要真是嫦娥,吴刚早把你给剁成了肉酱。” 这个丑女,就是我结交了十多年的阿莲。这丑女的称号,是她自己给评出来的。丑女确实不是美女,她瘦长的个子,额头高,颧骨突出,面黑,头发稀少。丑女思想独立,人家穿绸缎,她披虎皮。我跟丑女开玩笑说:丑女啊,你的家族从猿到人,比我的家族进化至少推迟了五百年。丑女浪声大笑,简直像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令我毛骨悚然。 和丑女认识,是在酒桌上。和那些滴酒不沾的绣花女子不一样,丑女大杯喝酒,一口就干,喉咙汩汩汩响。我顿时喜欢上了这个性情的女子,她喝高了,和一群男人们神侃起鸡飞狗跳的生活。那天晚上,我大概是也喝高了,兴奋地与丑女拥抱,深情地说:“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这句酒后之言,竟成了我和丑女之间情谊的定位。我和丑女,成了不同性别的“兄弟”之交。男人与男人的交往,和女人与女人的交往,是不同的。男人之间,即使心里有了块垒,三杯烈酒一下肚,块垒就消融了,就拥抱在一起了。 我和丑女,像兄弟一样,就这样一路下来,畅快交往。相反,一些美女往往昙花一现。古往今来,男人与女人,真成为精神上的红颜知己,往往是绝少的孔雀开屏。男人与女人之间,那一个度,怎么把握呢,我实在是很矛盾。用情深了,往往把持不住自己,特别是面对美女,声称经营好友谊,其实背后往往藏着一些猥琐心事。而用情淡了,就是岁月里遥远的山水画了。 我和一些美女若有若无地交往,感觉一些美女擅长“装”,她们装纯情,装嫩,装会写诗,一咳嗽,就要装林黛玉,要捂着胸口,咳一点血出来……和这样的美女在一起,真是很累,主要是我自己太脆弱。 和丑女这样的兄弟之交,就不同了,有时已忽略了她的性别。她豪爽、仗义,一见面就要搂抱,哪怕远远地坐着,一个眼神,就打动了心肠。美女就如鲜花,男人都想去采一采、嗅一嗅。而丑女就不同了,如我在野外见了狗尾草,总忍不住扯几根起来,在嘴里嚼一嚼,但总不至于像见了美女一样,要狼吞虎咽吧。 和丑女成了“兄弟”之交,真是一件人生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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