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洪利
这是上一个世纪过春节的事儿了,记得那一年我13岁。
由于那年7月山洪爆发,冲毁了我们的小山村,也冲没了我的家。因为山洪凶猛,来得突然,防不胜防,我家房屋内的所有东西全都被大水冲走了。所幸的是山洪爆发在大白天,爹和娘因在野外干活而被大水困在了山上,而我和妹妹也正在上学,总算都逃过了这一劫,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没有了房子,没有了家,我们一家人只好暂时寄住在村头一个破旧的废牛棚里,爹和娘看着年龄还小的我们兄妹几人,眼含泪水,仰天长叹:“唉,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当地政府的关怀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在那年的年底父母又重新盖起了4间茅草房。当我们忙忙碌碌地把房子安排好搬进去的时候,已是大年三十了。“过新年,穿新衣；迎新年,接喜气。”可我们兄妹几个依然还穿着补丁连着补丁的破棉衣(就这些还是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捐助的呢)。到了晚上,娘包了一盖垫“黑水饺”(由于家里没有白面粉,娘只好用地瓜面和荞麦面掺起来凑合着包水饺),之后,看着我们身上的破棉衣,心里酸楚楚的。怎么办呢?大过年的,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们穿上件新衣服呀。一向要强又手巧的娘干脆拿出针线筐子来,在暗淡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先是用自己的一件半新的浅红褂子给小妹翻新改做了上衣。在打发我们睡觉之后,娘又挑灯夜战,用舅父送给我父亲的一件深黑色的粗布上衣,要给我赶制、翻新、改做当时很流行的中山装。
“噼啪!咚咣!”天快亮了,我被一阵从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惊醒。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娘还在那微弱的油灯下飞针走线,是在给我缝衣服呢。我忙坐起来捂着湿润的眼睛对母亲说:“娘啊,天这么冷,你快睡觉歇一会儿吧,这新衣服我也不想穿啦!”母亲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用她那熬夜熬得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笑了笑说:“傻孩子,大过年的,谁不想穿上件新衣裳呀。再钉上扣子,你就可以穿着去拜年了。”此时,我不禁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年初一大清早,吃了一大碗“黑水饺”后,我就把娘专门给我翻新改做的中山装套在破棉袄外面,高高兴兴地与妹妹一起,跟着爹和娘去给长辈们拜年去了。在马二奶奶家里拜年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夸我和妹妹的衣服好看,尤其夸赞我身上的中山装如何如何的合身、如何如何的跟形式,还夸娘心灵手巧、干活麻利。在拜完年的时候,马二奶奶抓过花生、瓜子、糖等就往我的口袋里装,可是,一连装了六七次,结果都撒落在了地上,就连那五毛钱的压岁钱也没有装进去。马二奶奶很是纳闷地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一旁的娘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笑着对马二奶奶说:“二婶子,你还是别给孩子往褂子布袋里装东西了,那中山装的四个布袋都是假的,仅有四个布袋盖儿……”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马二奶奶对我娘说:“侄媳妇,你真能呀,这衣裳从外表看真看不出什么毛病,还很受看哩!”
如今,时代变迁了,生活富裕了,服装的款式不断翻新,常常西装革履系领带的我,却对当年那件没有口袋的中山装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每每想起此事来,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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