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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从前打酱油
  • 2013年02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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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生
  我是一个味蕾没有特殊喜好的人,在超市的货架前,被各种瓶装或简装的酱油搞得晕头转向。我对那些酱油莫衷一是,不知道里边有几颗黄豆?
  多年前的酱园店,在街的一角。高高的木柜台,几只大脸盆里面浸着乳黄瓜、萝卜头、宝塔菜、豆腐乳、蜜生姜……那时四五岁的我喜欢买一种什锦菜,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酱小菜。
  酱园店,是一个人对味觉的最初记忆。酱油盛在一口缸里,可以弯弯晃动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影子是逆光的,加之酱油是黑黝黝的,所以只看到那个人的动作,看不到他的表情,提着个竹筒子舀酱油,用一只小漏斗注入瓶中。
  小孩子的任务是打酱油。有时候瓶子打碎了,酱油流了一地,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打酱油是一种神态,不慌不忙。我记得那时的酱园店是一排榻子门,一扇一扇地卸下,或者一扇一扇地上起,到了晚上打烊时,一溜门面渐渐变窄。有一个人,因家里炒菜没有酱油了,摇一摇空瓶子,急急忙忙跑出来打酱油。一个对生活没有计划和准备的人,从即将关合的门缝里挤进去。
  酱园店的院子里,摆一排陶缸,缸口用荷叶包扎,荷叶的清香会蹿到酱油里吗?
  后来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豆油法,“用大豆三斗,水煮糜,以面二十四斤,拌罨成黄。每十斤,入盐八斤,井水四十斤,搅晒成油收取之。”宋代已经有人倒酱油拌韭菜,林洪的《山家清供》中有“韭叶嫩者,用姜丝、酱油、滴醋拌食”的记述,酱油已经悄悄潜伏到嫩韭之中。
  古代的酱油,是浓?是淡?不知道会对谁的胃口。
  我至今弄不明白,李逵这厮在荒村野店里吃饭,口中骂骂咧咧:“嘴里淡出个鸟来。”既然重口味,为什么不在菜里多放些酱油?
  对小孩子来说,打酱油是一种简单的劳动,多余下来的零钱,不用上缴,算作小费,买一根棒冰捏在手里。打酱油,也是小孩子最早参与的社会经济活动。
  汪曾祺小说《茶干》,讲述了酱园店的故事。“很多人家要打一点酱油,打一点醋,往往派一个半大孩子去。妈妈盼望孩子快些长大,就说:‘你快长吧,长大了好给我打酱油去!’”
  南方和北方的酱园店,如扬州的四美、北京的六必居,卖的都是乳黄瓜、萝卜头、大酱瓜、八宝菜……
  酱油汤,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汤。用虾籽酱油,放猪油、白胡椒粉、蒜泥、味精,沸水冲就。有个做官的朋友,有一天对我说,他很怀念从前的酱油汤、萝卜干。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脂肪肝,血压升高,有些应酬会让人厌烦。真想下班后回家,一个人吃一碗简单的酱油汤泡饭。
  酱园店里摆卖的都是些平民的美食,与生意场无关。
  我所在的小城,从前有家“一美”酱园店,卖“萝卜响”、蜜制生姜。“萝卜响”是用酱油、糖、醋腌制的萝卜皮,咀嚼在嘴里呱唧呱唧的,一点也不雅。当然,蜜制生姜也是一种俗酱菜,嫩嫩的姜,被切成薄片,那些朴素的酱味,浸润在一只瓦罐里。
  瓦罐与缸是一对兄弟,注满昨日的酱油。当酱油蒸发、晾干,那些容器空空如也。都说打酱油的人是路过,与世无争。市井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提个酱油瓶,站在旁边,咧个大嘴嘿嘿在看热闹。    一个人竟如此巧合。童年时,他是蹒跚着迈着小腿走出家门,提瓶学习打酱油。到了中年,看过了许多人和事,他仍然是一个出来打酱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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