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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03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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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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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落,西北人,居河北,写专栏,做小说,看电影,用文字使生命纹路繁密,用影像使人生体验增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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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偶像吓到,肯定不是坏事,他们在识别力上的缺陷被我们看到,印证着我们的成长。 塞林格有篇小说,叫《笑面人》,讲的是一群孩子的心底微澜。 那是1928年,大萧条前夕,孩子们加入一个俱乐部(其实是一个儿童托管机构),每到周末下午,他们被一个正在大学读书的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带领着去踢足球或者打橄榄球,有时候去逛逛博物馆,他们管那个年轻人叫“教练”。教练是个矮胖子,并不魁梧,但在孩子们看来,却和体育明星一样高大神气。也是那段时间,教练开始和一个穿水獭皮大衣的富家女恋爱,那个女孩有着惊人的美貌,却也骄纵蛮横。这个女孩,暴露了教练“巧妙地遮掩起来的不良识别力”。后来,教练恋爱失败,他凶狠地让自己讲给孩子们的传奇故事的主人公死去,孩子们体会到了一次小规模幻灭。 人都得被自己的偶像吓到一次,然后才能自顾自地成长。那些孩子们经历过的,后来我也曾经历过。仰慕多年的老师,离婚再娶,妻子是一个艳丽丰腴的年轻女人,去任何地方,一定是声音比人先到。老师从前的伴侣,并不是杨绛式的清淡读书人,但也绝对没有这么夸张。这样奇突的新伴侣,有一种赤裸裸的不雅,让人不得不扯出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进行理解,没有人经得起这种解剖的。 “不良识别力”从此成了一个沙粒,横在心中,时不时跳动一下。许多类似的时刻,我把目光投向我的倾慕对象,又投向他真正喜欢的事物,又把目光拖回他本身,再回来的目光,已经有了改变。偶像们喜欢的书、上身的衣服、热情推荐的人,都是从他们识别力的RP值里匀出来的,只是他们不知道。尤其是微博出现之后,这种识别力的陈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惨烈,许多时候,偶像们总是陈列出他们生活里的“富家女”、他们潜意识里的水獭皮大衣、他们人际关系上的弗洛伊德式的梗。这种陈列里,有一种隐蔽的傲慢:你们无法识别我的识别力。真正让他们的识别力得到暴露的,其实是这种傲慢。被他们的才艺所武装起来的神龛,因此有了裂纹。 神都是被我们的寄托武装起来的。寄托破灭,神的黄金圣衣随之剥落。回想历史上的那些愤男怨女,他们的绝望,大概就是被寄托的破灭引起的吧,像投江的屈原,被他的王的识别力震惊——他宠幸的是些甜俗的年轻人,未必是真正意义上的奸佞小人——那是后世不断加码丑化的结果,但一定让屈原先生寄托在大王身上的识别力期待破产了。 屈原得仰仗大BOSS的识别力活着,他的见识是否能得到声张、才情能否被赏识,有赖于BOSS的识别力。我们略微幸运点儿,社会多元,每个人都可以有许多个BOSS,这个不行,换下一个。所以,被偶像吓到,肯定不是坏事,他们在识别力上的缺陷被我们看到,印证着我们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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