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连仁,山东省高密市井沟镇草泊村人。1944年被侵华日军掳掠到日本北海道明治矿业公司做苦工,因不堪凌虐,1945年逃到深山老林中过了长达13年的“野人”生活,1958年2月9日被当地猎人发现,于同年4月10日离开日本回到祖国。回国前,他发表声明说:“我从深山里走出来之后,日本政府当局不但没有对我进行任何救济,反而企图对我加以‘非法遗留日本者’的罪名。对于这种不讲理的态度,我不仅感到惊讶,而且以十分愤怒的心情向日本政府当局提出抗议……当然,我还要求明治矿业公司和日本政府赔偿我这些年受到的物质与精神上的损失。”
声明发表后,历经曲折,刘连仁回到了祖国,但赔偿的事,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于是,自1995年始,他寻求法律帮助,从此,开始了漫长而不屈的索赔之路……
□ 邓撰相
■举起法律利剑,
向日本军国主义讨罚
1995年8月13日,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前夕,刘连仁应邀来到日本。第二天,他不顾劳累,出席了“世界论坛索赔研讨会”,讨论对中国战后赔偿问题。会上,刘连仁悲愤地讲述了他躲进深山的那段非人生活,会场上响起一片啜泣声,女翻译芳泽弘子失声痛哭,人们唏嘘不已。
第二天,刘连仁出席记者招待会,会上有人别有用心地说,“根据日本法律,案件有效期限为20年,劳工事件已经事隔50年,日本法院不能受理。”一听此话,刘连仁气不打一处出,他愤怒地反驳道:“现在你们讲法律了?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烧杀、抢掠、奸淫,依据的是哪家的法?为什么那时不讲法律?”
铿锵有力的反驳,给人们极大的震撼。话音一落,人们齐声为他鼓掌呐喊。少顷,他又继续说道:“我这次来日本,准备送给首相村山富士一份声明书。今天下午参加集会时,会将我的声明交给他。声明书的内容,可先透露给大家,主要有三条:一是要求日本政府公开谢罪；二是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三是以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教育后代,反对战争。”
下午,刘连仁出席了“终战50年市民集会”。会上,刘连仁到主席台就座,并将声明交给了坐在旁边的村山富士。村山富士在讲话时,虽对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给各国造成的痛苦与损害表示痛切反省和惭愧,但对民间赔偿问题态度暧昧,认为战争受害者的受害赔款与旧金山和平条约或二战时期的条约不相适应,个人补偿问题国家没有考虑。对此,受害者强烈不满。刘连仁更气愤异常,他想与村山富士进一步面谈,最后也没能如愿。
刘连仁原来的期待落空了,他悲愤地想:为什么首相不想与我面谈呢?是因为他不想代表日本政府向我道歉吧?看来,寄希望于日本掌权者是不可能的,于是,当晚他让日本律师森田太三为他代写了诉讼状,他要举起法律的利剑,向日本军国主义讨罚。
■老而弥坚,不讨还
公道决不罢休
刘连仁索赔案第一、第二次开庭,分别是在1996年和1998年。由于路途劳累,刘连仁自上次从日本回来后即全身浮肿,尤其是腿和脚更是浮肿得厉害,痛得连站都站不住。可84岁的老人听说要开庭时,拒绝了家人的劝阻又赶到了日本。他说:“我豁上这把老骨头打官司,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赔偿,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受害者,为了给历史作证,让人们进一步认识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
1996年7月11日,刘连仁在儿子陪同下又一次来到日本。15日10点,东京地方法院开庭。庭长让他陈述时,刘连仁悲愤地控诉了在日本受到的非人待遇,痛斥日本政府在他回国后没有任何道歉和赔偿的表示,再次表示日本政府必须满足他诉讼书中提出的要求。最后,他慷慨激昂地说道:“不讨还公道,我决不罢休!”然而,对刘连仁的陈述,直到庭审完毕,审判长一言未发。刘连仁与他的朋友惊异万分、气愤不已!
更令人气愤的是在1998年6月18日,东京地方法院再次开庭对他进行询问时,法务省竟然要他回答187个问题,包括事件的前因后果、时间地点、细枝末节等,他们企图用频繁发问的疲劳战术来打乱老人的思维。想不到的是,这位86岁的老人对半个世纪前的往事回忆得清清楚楚,每个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几乎不假思索、对答如流,满庭皆惊,无不对他深表敬意。对此,作为儿子的刘焕新明白,老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事对他剌激太强、烙印太深、仇恨太大!因而是永远忘不了的。尽管下午又开了一次庭,但仍不了了之。
这让刘连仁又失落又气愤!苦苦战斗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看到胜利的时刻!这是谁的错?
■叮嘱儿子:一定要将
这场官司打到底
1998年,刘连仁从日本回来后查出胃癌,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在日本的苦难生活损害了刘连仁的健康,使他患上了胃溃疡。为了延续生命,86岁高龄的他,勇敢地走上了手术台,他想手术后身体恢复了,好继续与日本军国主义斗争!
然而年龄不饶人,又得了如此重病,一次次法庭辩论、一次次舌战,每次日本之行都让他感到身心疲惫。他对于自己生命的结束是有所准备的,让他放心不下的是费了这么多劲儿的诉讼,至今没见分晓。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有幸遇上了一个好时代,祖国强大了,过去任人凌辱的一介草民,不仅回到了祖国,并受到隆重的接待,过上了幸福生活。他相信,他的诉讼最终一定会取得胜利,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到判决胜利的那一天。
2000年9月3日凌晨1时50分,刘连仁与世长辞。临终对儿子刘焕新说:“我死后你一定要把和日本的官司打下去……不能亲眼看到胜诉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死不瞑目。”“放心吧,我一定要坚持到底!不打赢这场官司决不罢休!”刘焕新满含热泪,向父亲立下铮铮誓言。
刘焕新在刘连仁被抓后才出生。可以说,一出生,他的命运就与刘连仁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因为盼丈夫早日回家,当娘的给刘焕新起名叫盼盼,盼了多少年没盼到；又改名叫寻儿,意思是长大后去寻找父亲。盼呀,寻呀,一直到13岁刘焕新才见到父亲。 就在父亲去世的第三天,他忍着丧父的悲痛,去北京与中、日、美三国律师就诉讼赔偿问题进行会谈。接着又赶赴沈阳,参加“九一八”事变69周年暨中国劳工在美国首期起诉座谈会。会上,他宣读了父亲的遗言,再次表示要继承父亲的遗志,将代表被强掳到日本的中国四万多名劳工把这场官司打到底。
2001年7月12日,日本地方法院终于宣判刘连仁案胜诉,并承认刘连仁是1944年由日本军队和政府带到北海道的,判决日本政府进行不低于2000万日元的赔偿。
终于胜利了!法庭上一片欢呼。
但想不到的是,日本政府不服判决,要提出上诉。为了阻止日本政府上诉,刘焕新于7月13日与律师一道去日本首相官邸,要求日本政府放弃上诉,又与律师团致信首相小泉纯一郎,希望日本政府接受这次判决。
接着,刘焕新又不断往返日本58次,还在中国各地奔走呼号,与国内外律师商讨对策,并在中国与日本发起签名支援活动。在国内,一个月即收到164510人和860名律师的签名支援书；日本的东京、福冈、长野等地区的193个单位进行了签名活动。有不少人还捐了钱,表示支持。然而,日本政府却声称“日本国没有保护刘连仁的义务”,并主张推翻一审判决以及对刘连仁遗属赔偿的要求。
以父亲生命、以广大律师无数心血为代价,最终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刘焕新悲愤至极!但他仍不退却,他想到愈挫愈勇的父亲,他要像父亲那样,继续战斗下去。经努力,2002年9月2日及2003年,刘连仁纪念碑先后在日本、中国建成。纪念碑将成为两国人民期盼友好与和平的象征,必将传颂刘连仁的苦难生涯与不屈精神。
最近,身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受害劳工全国联谊会(筹委会)主任的刘焕新,正在筹备刘连仁百年诞辰。到时,国家相关单位与地方政府和日本各友好团体以及全国各地劳工亲属,将在刘连仁家乡隆重集会,一场新的诉讼活动将会更加声势浩大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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