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滨
华西村原党委书记吴仁宝的灵堂里,空气中弥散的百合花香,温暖地包裹住前来吊唁的各色人物；面对破产重整的绝地,尚德电力数万职工已无心观赏无锡城中遍开的樱花；而和着早春桃花悄悄地绽放,中国铁路送走了铁道部,迎来了中国铁路总公司。
在这个春日,告别汇成过去一周的主题。但如同年复一年的春花烂漫,中国商业维度中权力与市场的博弈,则永无终结。
直到这位85岁的老人去世,吴仁宝的身份确认一直是个争论的话题,他一方面是中共党员、人大代表、华西村村支书；与此同时还是厂长、董事长,上市公司华西股份的控制者。在吴仁宝身上,政治权力与商业市场这两种迥异基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集体经济与现代企业制度杂糅的华西村模式,一直前行在一条孤独的路上。而天津大邱庄、诞生了容声和科龙的顺德容桂镇,或倒在权力意识的膨胀里,或在产权归属的市场纷争中风光不再。
就像吴仁宝自己说的,华西村始终走在每个时代“典型”行列的最大法宝就是“吃透两头”:对“上头”保持高度政治敏感,永远争抢风气之先；对“下头”,遵从市场规律,超前满足群众需求。
这个“两头一致”的巅峰之作,发生在1992年3月1日凌晨两点多。刚准备休息的吴仁宝看到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报道,立即判断全国经济要大发展,连夜召集村干部,动员一切资金大囤铝锭,3个月后铝锭价格疯涨让举债囤货的华西村大赚1亿多元。
相比深谙权力与市场游戏规则的吴仁宝,同为江苏老乡的施正荣显然未得其法。
20日晚间,无锡当地法院裁定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破产重整,昔日的中国首富施正荣,在庞大的企业欠债和自身“利益输送”、“转移资产”等是非漩涡里,已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和一手创建的企业。
施正荣曾说自己最适合的位置是技术副总裁,但无锡市政府对光伏产业过分乐观和慷慨激励,让施正荣逐渐失去了对市场的理性,一味沉醉于政策市的光环下,直到无可挽回。
在施正荣气派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他也像吴仁宝一样把各种荣誉和显赫的合影布满一整面墙。只是吴仁宝将他的照片墙转化为华西村市场竞争的政治资本,而施正荣只能在尚德电力衰败后痛苦地承认,那只是一面虚荣墙。
在吴仁宝去世与施正荣去职这两种告别里,中国式权力与市场的博弈显露无遗。中国企业家与市场力量先天不足,使得公共权力更多地充当组织调配资源、推进经济增长的角色,以至于当中国市场经济走过了30多年发展历程,权力对市场规律的漠视与干扰,仍然是中国经济发展中无法根除的隐疾。
在这个意义上,吴仁宝以一己之力平衡权力与市场,堪称中国经济史上不可复制的传奇；而想要施正荣的悲剧不再重演,公共权力就应更多地从具体而微的经济活动中退出来,打破垄断、减少不当干预,将更多的机会与资源交给“看不见的手”。
而上周铁道部的正式告别和中国铁路总公司的火线诞生,则让市场化进程渲染上令人感慨的象征意味。102年前,正是盛宣怀总管全国铁路事宜,以铁路官办、禁绝民间入股,开启了中国权力主宰市场的经济发展之路；而一百多年后,铁路又成为打破权力垄断资源、实行政企分开的突破口。
只是,虽然铁道部被一拆为三,形成了多市场主体按企业化运营的格局,但从三家铁路公司一个正部级、两个副部级的行政地位,以及享有税收优惠政策和自主定价权等“特权”来看,这次打破官营垄断坚冰的努力,仍然脱不去叠床架屋的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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