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乍暖还寒,春光方起,我于假日赶回老家。父亲正在侍弄他的菜园,见到我高兴地说,你回来得正好,我正琢磨着割些韭菜拔些菠菜明天到城里给你送去呢。韭菜是头一茬新韭菜,嫩绿中泛着微黄。而菠菜却是真正的碧绿,绿得连田里的青青麦苗都逊了颜色。父亲说,这些菠菜都是去年冬季播种,今年开春长起来的。别看它的叶子散开着,吃起来味道却好,这可是春天的鲜菠菜呢。我说,那中午咱就吃菠菜。
中午妻子动手做了一桌菠菜宴。有菠菜鸡蛋汤,有凉拌菠菜粉丝,有菠菜炖豆腐,还有蒜泥菠菜。妻子对我说,知道你喜欢吃菠菜,就多做了几样。又要儿子也多吃一点,对儿子说吃菠菜可以像大力水手一样强壮。满桌的青绿菠菜早让我垂涎欲滴,我伸手就拿筷子。父亲说,慢着,你先把这盆菠菜鸡蛋汤给你五爷送去。
五爷就住在隔墙。我端着菠菜鸡蛋汤过去,五爷颤颤说,看看你父亲,有一口好吃的就忘不了我。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不要送了,他就是不听。
父亲之所以老惦记着五爷,是因为五爷年轻时曾帮过我家很多的忙。父亲至今还经常念叨五爷的好处:父亲那年不在家,五爷就帮着我家耕地；有一年雨多发大水,五爷先把我家的粮食转移到高处,而他自己的苞谷都泡在了水里；盗贼有一次趁黑扒开我家的土坯院墙,把我家的老水牛偷了出去,五爷就顺着痕迹找到偷牛贼,不顾偷牛贼的威胁毒打,把牛牵了回来。然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五爷给我吃的菠菜。我很小的时候在一个秋季曾经忽得风寒,咳嗽不止,尤其是夜里更是咳得不能睡觉。五爷听晓了,就把他种在院里墙脚的菠菜拔了送给我吃,说菠菜去火,可以治咳嗽。我连吃几天五爷的菠菜,咳嗽竟然真的好了。五爷这人正如我父亲所说,对我家恩惠颇厚。
五爷对人心肠热实,却因为个矮,貌又丑,一辈子孤单一人。随着他年寿增多,举止行动颇有不便,我父亲就经常过去帮他,有好吃的都给他送去一份。五爷为此不安,父亲总是说,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父亲总记着五爷年轻时对我家的好,五爷现在老了,父亲就反过来帮衬五爷,十几年了这淳朴的温情一直不变。五爷逢人就说父亲的好处:多亏有个好邻居啊,要不我现在还不知是啥样子。
父亲对我说,你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边,心里都要装着你五爷。
临走的时候,父亲拔了一大捆菠菜要我带回城里吃。妻子说,这么多,恐怕吃不完就坏了。父亲说,吃不完,你们不会送邻里一些吗?这可是春天里的菠菜,又鲜又嫩,不像秋天的菠菜根长茎硬,不好吃。忽然看到五爷站在门口,马上改口说,春天的菠菜虽然鲜嫩,可比不上秋天的菠菜老到,秋天的菠菜最败火。
我看着父亲和五爷,忽然感到一种怦然心动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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