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临了。夜色罩在医院的上空,临在我的头上,压在我的心上。一天一夜,又一天一夜,再一天……我专注地倾听输氧瓶呼呼噜噜的响声,像倾听母亲的心跳,那是生还的唯一希望;不眨眼地看着药液一瓶又一瓶地滴尽,像摸到母亲的脉搏,那是生还的唯一寄托。 然而,一切一切的祈祷,一切一切的愿望都幻灭了。 年轻漂亮的女医生在轻松地口述病危通知—— 眼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就像潺潺的小溪无休无止,不能间断。看看前后左右都是人,只能有泪不能有声。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怎么像是没有尽头?霎时间,天地怎么旋转起来?原来挂念于心的家事、世事都不翼而飞,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又好像什么都想着,而且想得太多太多,以致满脑子都盛不了;身体竟然轻得像没有一点重量,喘气无声息,说话无力气,心里说不出来的闷。 稀里糊涂到了到了门诊一室,板着面孔的女医生正在不耐烦地训斥挂错了号的病人,轰赶排长队的人群去二室、三室。轮到我时,说明病因,不知是什么感动了她,她细心开了处方,还用甜甜的南方话嘱咐我:人生都一样,这样的痛哭少来几次的好。这些我何尝不知晓,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事到临头总免不了一阵迷惑,一阵糊涂,总也解不开人为何生生灭灭的谜。 人生在那一刻,能感觉到的那种无可挽回的巨创深痛,今生不会忘记,不愿回首不愿忆起,却又频频回首,屡屡忆起。 母病危的加急电报发出,她的长子长媳长孙,从北到南,四五千里路,日夜兼程,奔向她的身边。可是,她不再为一生命运的坎坷而悲伤,也不再为儿女的到来而喜悦。她只静静地躺着,偶尔动一下左腿,挪一下左手,闭着无力睁开的眼,喘着不均匀的气,重深度昏迷,没有知觉、没有痛苦、没有呻吟。医生护士鱼贯来去,竭力抢救,履行着特级护理的职责。 人从生到死,真的像一支蜡烛。母亲的生命燃烧了七十三年就熄灭了。亲情唤不回,医药全无力。 这时候我想起一支不知名的歌,那里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既是名言更是真理。问苍茫天地,谁知我节节寸草心? (张长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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