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至今,在山东美术圈内有一个热议的话题——“山东美术缺什么”,而且受到北京等山东省外的美术家的强烈关注。一些美术家和美术批评家撰文发表自己的看法,先后刊发在《山东美术》、《美术》杂志及《人民日报》上。最难得的是,文章没有空话套话,字里行间透出对山东美术发展的真诚和热忱。本期《齐鲁鉴赏》节选了韦辛夷先生和尹毅先生的文章。 ——编者
山东美术缺什么?
山东美术界缺乏批评的精神。“好面子”是山东人的共性,凡是做展览开座谈会,只“画得好”三个字就可以概括,这仅是浅层面的缺失,更重要的缺失是批评精神的缺失。
韦辛夷
这个题目问得好!我们是应该拿起理性的手术刀,以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的勇气在文化层面上来对山东美术进行一番反思和解剖了。
由此,我想到曾经读到的一本书,叫做《山东人还缺什么》,作者的结论是:山东人什么都不缺,正因为是这样,才是最大的缺!山东美术界并没有超出山东人的范畴,我认同书中的观点,也认为山东人所具有的美德山东美术界都有,山东美术界的缺失,也恰恰映射出山东人的弱点。“长子心态”或者“‘圣婴’心态”,是山东人最主要的一个文化情结,“一山一水一圣人”或者“一山两水三圣人”,都在我们山东。经过两千多年的积淀,就成了这方水土最值得炫耀的谈资,也在深层次里影响着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具体到绘画上,就是注重“功夫”,讲究难度,不屑于以巧取胜或标新立异,尊崇正统的绘画理念和按部就班的绘画技巧,忽略观念思辨和思想性,认为那是空泛的和不着边际的空想或者空谈,只关心“怎么画”的问题,不关心“画什么”的问题。结果是作品画出来很好看、技巧性强,可就是缺乏艺术的深度,缺乏鲜明的个性,更毋庸谈深刻的思想性了。这也是为什么迄今为止,山东的绘画尤其是几个大画种(国、油、版、雕)一直在全国五年一届的大展中与金奖无缘的深层次原因(水彩画曾得全国大展金牌,除外)。当然,我们画画获奖不是唯一的目的,也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但是透过约定俗成的标准,找出我们的问题,这才是豁达的心态,才是进取的心态。这是第一点,可以称之为优越感下的创新意识缺失,这是最主要的缺失,要展开说的话,能写篇老长的论文。
我曾经就山东美术界的特点概括为三个“中”字:一个是“中部”,从中国版图上看,山东不南不北,用“地域特点决定艺术风格”的观点来看,山东地域特点不明显,因而艺术风格也就不鲜明；二是“中庸”,孔孟文化根深蒂固,一味守成进而转化成守旧,就是以上谈到的现象；三是“中和”,讲究“笔笔有出处”,不越雷池一步,也是上面谈到的现象。结果都“中”到一块儿了、不偏不倚了,也就不痛不痒了、四平八稳了,也就波澜不惊了,这应该让我们警醒——优越是优越感的墓志铭,创新才是创新者的通行证。
还有一个严重的缺失,就是缺一个专业的、高蹈的理论阵地,直率地说就是缺一个专业美术刊物。正因为缺了这个平台,我们山东美术可是吃老亏了。看看其他地区,凡是美术活跃的地方,都有一份或几份艺术刊物做保障。一个江苏,一个浙江,一个天津,都有覆盖全国的美术报刊,结果怎么样?当地受益,又是推介,又是理论文章鸣锣开道,推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画家,本来属于二流三流的画家,经过平台亮相,浓妆淡抹一番也就弄得全国童叟皆知了。相反,我们有一流的画家,就因为宣传不出去,明珠暗投了,太可惜了。
山东美术界还缺乏批评的精神。“好面子”是山东人的共性,凡是做展览开座谈会,只“画得好”三个字就可以概括,这仅是浅层面的缺失,更重要的缺失是批评精神的缺失。这里所说的不只是具体的画面优劣评定,更是哲学层面的系统理论建构,就是现在常说的核心价值体系的确立,这是必要的和当务之急。我们山东不乏高水平的画家,但缺乏在全国范围内叫得响也同时关注山东美术的理论家和批评家,这在某种程度上制约和滞缓了山东美术的发展,绠短汲深,也不展开说了。
当然,缺失的地方还有一些,诸如团队精神、协作意识、开拓精神、补台意识、关注现实、学术空气等等,但这些都过于虚化,需要同仁们长期的全方位的努力,才能做得更好一些。所以,上面说了三个“中”字,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中兴”,才能以求一逞。《国际歌》已经给出了答案:世上没有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自己的能力达不到怎么办?那只好像《论语》里说的:“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作者为山东省美协副主席、济南市美协主席,本文原载《山东美术》创刊号,略有删节)
山东美术最需要什么?
当代山东美术最需要的是开放、包容的胸怀与心态,脚踏实地严谨治学的精神。
尹毅
所谓缺什么,就意味着需要什么,于是,我想将此话题理解为:山东美术需要什么?也就是说,要找准妨碍山东美术繁荣发展的要害,并将其作为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尽快解决。
在山东省内外美术专业人士评论当代山东美术家群体及其作品时,有一句流行了十多年的话——“群山连绵无高峰”。而今此话令一些山东美术家不满,特别是山东官方与民间均希望山东能由美术大省迈向美术强省,这便意味着山东省上上下下都对美术事业发展寄以厚望,都不再满足于山东美术山脉之面积大、之峰多,而且还要有高度。于是便有人认为,当代山东美术最需要让国人仰慕的高峰,也就是说最需要大师级人物及其精品力作横空出世。
山东美术到底最缺什么、最需要什么呢?
缺画家吗?不缺。不仅不缺,而且山东盛产画家,这已有数十年口碑了。如今不仅仅是山东境内画家密度极高,而且进京的、赴全国各地的山东籍画家也数量可观。山东是画家的摇篮,从古至今有不少大画家的儿童期、学生期是在山东度过的。而今由山东赴全国各地的美术考生也非常多,而且水平不凡,致使有的省外美术院校竟对山东省美术考生提高录取分数线,限制山东考生的录取数量。中央美术学院一教师曾开玩笑说,我们院的“国语”都快成山东话了,怎能不控制呢?
那么,是不是缺现当代山东高水平的美术家呢?不是。中国美术家协会山东分会的首任主席李超士(1893-1971)就是一位极高水平的美术家、美术教育家。他1911年赴欧洲学习绘画,1913年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院,并多次赴意大利、德国、希腊、比利时、苏联等国家考察研究欧洲绘画艺术,擅长粉画、油画。回国后曾任上海美专、国立北平艺专、杭州艺专、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山东师范学院、山东艺专教授,从事美术教育50余年,桃李遍天下,吴冠中、李可染、赵无极、潘玉良、罗工柳、莫朴等一大批泰斗级艺术家都曾是他的学生。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1950年),他由浙江迁山东,将自己一生中的最后21年(57岁至78岁,正是美术家创作的黄金年龄段)奉献给了山东美术事业。然而令人痛心的是,这样一座艺术高峰被埋没在山东!许多山东人不知道他,许多山东的书画收藏者不知道他,许多山东美术界的所谓画家也不知道他,这不能不说是山东美术的一个悲哀!由此可见,现当代山东美术是“群山连绵有高峰”,只不过高峰被土丘炒起的灰尘与迷雾所障眼而已。所以,山东美术界尤其需要及时驱除那些炒作者扬起的灰尘与迷雾。
美术界有一个较普遍的现象,真正的一流艺术家总是专注于艺术创作与学术研究,而那些三流或不入流者往往受名利所驱,总是在不择手段地炒作。经济领域中的真正企业家靠的是真才实学以及实干精神与业绩,而总有个别奸商为谋求暴利,千方百计地去“作官员”,结果往往是奸商与被作的官员一同“出事”。艺术领域也有个别人在艺术圈内专业实力不足,却又想追求名利与地位,于是就拿着自产的字画去“作官员”,请领导题字,说情,提升职位,或者把美术界的学术问题与业务活动行政化、政治化,甚至去忽悠领导、欺骗领导,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法操控美术界局面,把那些比自己强的人压下去,把自己凸显出来。从而,一方面忽悠那些缺乏艺术鉴赏力的买主关注自己,另一方面填补自己由于专业水平欠缺造成的内心空虚。这种“作官员”的行为,既有害于美术界,又有害于文化官员,所以,相关领导与美术界接触时,特别需要警惕这种美术界的投机分子,防止自己被忽悠、被利用、被“作”。
山东美术是由诸多元素组成的一个区域性的艺术行业系统,它的生存、发展、兴衰、演变一直受到文化、科技、教育、政治、经济以及自然环境与地域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由于山东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所以这些因素不仅来自于本区域内部,而且还来自于其它区域,或者说来自于全国,甚至可以说来自于世界与人类。总之,今日山东美术之生态,就是由来自于山东美术行业内部与外部、山东地域内部与外部的诸多历史原因与现实因素所形成的,所以要特别清醒地认识到:今日之山东美术是中国美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美术是世界美术的一个组成部分。无论是今日世界美术,还是今日中国美术,或是今日山东美术都是处于信息化、多元化的格局之中。改革开放以来,诸多画种、诸多流派已在山东境内复苏、生存、发展,大多数山东美术家都是受石涛、八大山人、任伯年、齐白石、徐悲鸿、蒋兆和、潘天寿、黄宾虹、李可染、石鲁、吴冠中等一大批省外艺术家艺术熏陶成长起来的。凡在北京、浙江、南京、天津以及本省受过美术学院教育者,均知道其所学课程中的中国画传统技法与笔墨风格大都非山东特产,而基础课中的素描、色彩学、透视学、艺用人体解剖学等都是来自于西方美术,许多山东美术家都曾从达芬奇、米开朗其罗、列宾、苏里科夫、梵高、莫奈、罗丹、毕加索、东山魁夷、平山郁夫等一大批国外艺术家那里获取过营养与灵感。可以说,任何一个当代山东美术家的脚步都不可能被封闭在山东境内,其视线也都不可能被锁定在齐鲁山水与儒学文化的板块之中。
山东省政府对山东美术事业发展非常关心、非常支持,正在投巨资新建山东省美术馆,并将于2013年秋季启用,届时这个现代化美术馆将为山东人民提供一个美术展示、交流、收藏、研究的大平台,或者说这个大平台将成为山东美术发展中的一艘航空母舰。但是,山东省迈向美术强省之路依然不会平坦,当代山东美术最需要的是:科学发展观的指引,开放、包容的胸怀与心态,脚踏实地严谨治学的精神,从而才能确保山东美术界在艺术创新与学术研究方面沿着正确轨道继续前行。
(作者为文化部中国艺术科技研究所艺术品科研中心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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