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昱
2013年6月7日至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安纳伯格庄园举行会晤。在此之前,习近平刚刚完成了对拉美三国的访问。尽管中方在访问前一再声明友好立场,但一些西方媒体依然将此次习近平对美国拉美盟友的访问,看作中国对美国近来实行重返亚洲战略的某种回应。
拉丁美洲是美国“后院”的说法早已为世界各国所知。就在习近平拉美之行前不久,4月19日,美国国务卿克里公然在国会听证会上露骨地声称:“西半球是我们的后院,对我们至关重要。”把整个西半球当作自家后院,这口气实在不小,这句看似狂言的话语背后,是美国对拉美延续近两百年的苦心经营。
齐默尔曼电报,
惹恼美国的“假情报”
1917年4月2日,时任美国总统的威尔逊在国会上发表了一篇声色俱厉的演讲,他大声疾呼:“我们必须为民主创建一个安全的世界,为它珍视的和平和幸福美国可以抛洒热血,竭尽其能!上帝保佑美国,它别无选择!”
引发威尔逊总统如此大动肝火的,是德国外交秘书齐默尔曼发给墨西哥政府的一份加密电报。电报中邀请墨西哥与德国结成军事同盟,在必要时德国将向墨西哥提供大量资金援助,帮助墨西哥收复在历次战争中割让给美国的新墨西哥州、得克萨斯州和亚利桑那州。该电报被英国情报机关“四十号办公室”截获之后转交给美国,成为美国最终加入“一战”的导火索。
“齐默尔曼电报事件”虽然不像“珍珠港事件”一样广为人知,但对美国民意的引爆作用却绝不逊于“珍珠港”。此事成了美国参加“一战”的最后推手,有趣的是,很多后世的史学家怀疑该电报的真实性,认为这根本就是英国情报机关为拖美国下水而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只能说英国人太了解美国人的脾气了——为了守卫拉美这个后院,哪怕为一个谣言,美国人也会不惜一战。
地球很大,地球又很小,大小之别取决于你是想安生过日子还是要成为世界的一等强国。对于那些曾经想要称霸世界的大国来说,建造一个足够大的供自己发展的“后院”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一点上,同样作为第二次工业革命中兴起的强国美国和德国遭遇的困境是相似的,那就是当他们需要创造一片自己的势力范围时,却发现世界已经被瓜分完毕了。“一战”之前,英国占有殖民地3350万平方公里、俄国2240万平方公里、法国1800万平方公里,除了南极洲,三国领土占陆地总面积的一半有余。面对这样的世界,德国在决定发动“一战”时,曾频繁向“同病相怜”的美国暗送秋波,然而美国却一直兴趣不大。直到“齐默尔曼电报事件”发生,美国因此对德宣战之后,德国才意识到,这个貌似“同病相怜”的国家,实则有着一片非常广阔的“不挂牌子的殖民地”,这片土地名叫拉美。
门罗主义,
“和平而善意”的“后院”计划
用滑膛枪和加农炮敲开他国的国门,在那些陌生王宫的废墟上插上自己的旗帜,老牌帝国主义国家赚取殖民地,往往伴随着被侵略国家人民的唾沫和子弹。然而,美国在拉美搭建其后花园的过程中,却得到了不少欢呼与掌声。这不能不说是因为美国手上拿的那块招牌实在太唬人,那招牌的名字,名叫门罗主义。
门罗主义因美国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在1823年发表的一份国情咨文而得名,该咨文要求欧洲列强不得在美洲继续实行殖民主义,并不得再干涉美洲独立国家的事务,同时承诺美国对旧大陆的一切纷争保持中立。
门罗的演讲在发表之初,获得了拉美国家人民的一片掌声,甚至大洋彼岸的法国革命者拉法提耶也评价其为“上帝允许人类给予世界的仅有的最杰出的文字”。当时的欧洲刚刚经历了拿破仑时代的洗礼,西班牙与葡萄牙自身难保,拉丁美洲的一大批国家正在学习美国的“斗争经验”脱离大洋彼岸殖民主义的统治。美国这个率先独立的“老大哥”愿意挺身而出,冒着叫板英法俄等列强的风险,为整个美洲屏蔽欧洲殖民侵略,拉美人当然感激涕零。在此保证的刺激下,整个拉美地区的独立运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发展。到1850年,大部分拉美国家都摆脱殖民统治,门罗主义那句激动人心的口号,“America for the Americans(美洲人的美洲)”似乎已接近实现。
然而,历史似乎跟拉美人玩了个文字游戏,“America for the Americans”的另一种意思是“美国人的美洲”,从拉美人摆脱旧有殖民主义那一刻起,这层意思变得越来越明显。
首当其冲的是墨西哥,经过孤星共和国独立、美墨战争等一系列事件之后,这个成立之初一度国力排进世界前十的国家,被美国硬生生割走了将近2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而后是哥伦比亚,因为在修建巴拿马运河的费用上谈不拢,美国策动巴拿马从哥伦比亚分离出来,并于巴拿马独立的第一时间以承认该国为条件获得了巴拿马运河的经营权。
在屡屡品尝到干涉拉美的甜头之后,20世纪初,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干脆公布了一条“门罗主义”的衍生品“罗斯福推论”——美国享有“帮助”拉美各国的优先权。
与强硬的政治干涉同时进行的是经济的渗透,美国著名小说家欧·亨利曾经写过一本名叫《白菜与国王》的长篇小说,文中虚构了一个名叫香蕉共和国的南美小国,该国经济产业单一,主要收入来源——香蕉种植业被美国的联合果品公司所垄断,政府不过是这家垄断公司的傀儡,以至于总统人选都是公司老总事先定好的。由于这个香蕉共和国反映了一大批南美国家的真实状态,小说出版后,“香蕉共和国”成了不少南美国家的统称,以至于美国对这些国家的干涉战争都被冠名为“香蕉战争”。
“上帝太远,美国太近。”在终于读懂了门罗主义的双重含义之后,拉美人这样自嘲。
大国“后院”,
已成历史的软侵略
我们不喜欢阴谋论,但通观门罗主义的发展历程,总让人隐隐约约嗅出一种“阴谋”或者“阳谋”的气息。
在门罗总统提出门罗主义的时候,美国刚刚打完第二次英美战争。英国人用把白宫烧成“黑宫”的一把火,教育了本来指望“解放加拿大”的美国人,跟欧洲列强硬碰硬地争夺殖民地,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许从那时起,门罗主义的设想诞生了,它像一道时有时无的藩篱,当美国有能力的时候就尽量将欧洲各国排挤出美洲,当力量不足时,则避免与欧洲出现冲突。当美洲最终被这样洗褪了欧洲的颜色时,它能不能被染上美国颜色其实根本不是个问题,小国对抗大国的唯一手段是在各个列强之间合纵连横,这注定了拉美诸国即便获得“谈判桌上的平等”也一定会吃亏。前文中说过,帝国主义时代任何一个大国都想攫取自己的后院,而美国对拉美这个后院“细嚼慢咽”的消化过程,显然比德国粗暴而笨拙的战争方式聪明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两国同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佼佼者,在争夺世界霸权的路途上却会收获不同的结局。
今天,门罗主义这条美国曾经的兴起之路,正成为美国遏制他国挑战的防御之道。从“二战”中击败打着“亚洲人的亚洲”旗号侵略他国的日本开始,美国对“某某人的某某”这个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说法开始抱有特殊的敏感。“泛阿拉伯主义”、“泛亚主义”、“泛欧主义”、“泛非主义”这些曾经兴盛的口号都受到了美国不同程度的压制,强调美国在全世界各个区域内都应“保持存在”,避免出现一个区域内一国独大的区域霸权成了美国一以贯之的行动纲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显然不允许任何国家再“山寨”它的发迹史,在世界地图上划出一块严禁其他大国进出的“后院”。
除了美国干涉,如今世界各国之间的交往理念亦早已不复当年的光景。克里“西半球是美国后院”的说法抛出后没多久,南美小国玻利维亚立刻做出回应,宣布驱逐美国国际开发署在该国的人员。大国的防范和小国的自尊,让门罗主义成了他国永远无法复制的“后院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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