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片 本报深度记者 朱洪蕾 小儿子死后,张支蓉经常无缘无故就哭起来,心理医生只好重点到她家进行心理疏导。在拆除危房的那几天,邻居们发现这个要强的母亲似乎淡忘了悲伤,但她把情绪全压在了心底,直到6月16日中午,没人知道是在家里还是在儿子坟头上,她饮下整瓶农药。 妻子和儿子死后,付良全大部分时间都把房门锁着,任何对往事的回忆都让他随时受不了。 整个芦山的灾后重建在艰难进行,生计面前,这里的每个人都只能把忧伤暂时抛诸脑后。等到他们饭后站起,或者在床上躺下,那股压抑已久的情绪就立刻涌上心头。 在心理专家看来,最难挨的将是地震三个月后,甚至更长的余生。 妻子离开之后,付良全陷入了持久的悲痛。 一家人居住的过渡房虽然很小,但他仍费力地布置,用木板做成两个隔间,房间内各摆着一张床,厨房用品则整齐地码在窄窄的小走廊内。 地震似乎并没有压垮这个矮瘦的中年男人,原本一切会像当地政府在街上宣传的那样“大不了从头再来”,但妻子受不了小儿子去世的心理愧疚,不愿再陪他走下去了。 面对记者,付良全一脸的悲戚,只说:“心里很难受,希望能静一静。” 4月20日,芦山地震,龙门乡是震中。这一天,在芦山县龙门乡青龙场村付家营组,付良全家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村子的房子差不多都成了危房,为了安全,几乎所有村民都转移到了帐篷里。 住帐篷倒是安全,但配套不完备,全村几百号人不得不去挤仅有的几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 4月26日上午,张支蓉带着5岁的小儿子付思澳冒险回到已经变成危房的家里喂养家禽,在这期间,小澳想上厕所,忙碌着的张支蓉就让他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余震端端在这时来了,天摇地动,小儿子跟着就跌进了自家的厕所里。来不及叫人,张支蓉一下就跳了进去,想把儿子拖上来,但两人都陷在了里面。 等到付良全找到母子俩并送到医院抢救,小澳还是没醒过来,而张支蓉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捡回一条命。 回家后,张支蓉的情绪极不稳定,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小儿子去世,深深的自责让她一度有过轻生的念头。 龙门乡开始将付良全夫妇列为心理疏导重点对象和困难救助对象,对他们进行安抚和慰问,宝兴和绵阳的心理医生也先后对张支蓉进行心理疏导。 在亲友和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张支蓉的心情慢慢平复,将悲痛埋在心底,在外人看来,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紧跟其后的危房拆除让一家人都来不及悲伤。按照灾后重建的工作部署,已成危房的屋子要马上拆掉。夫妻俩又忙碌起来,就像以前在外面工地上干活,自己拉着一个工程队,夫唱妇随,妻子也跟着一起干,忙里忙外,帮着做饭。 于是,付良全一刻也没闲着。夏天要到了,“帐篷住着不舒服,”他开始在自家拆掉的房子边上盖起过渡房,一切都在为未来的生活谋划。 村里震后的生活还很艰难。水源不充足,随处可见写有“水源被污染”的牌子,为了喝水,村民有时候不得不排队。 一些村民现在仍旧住在帐篷里,但更多的村民已经搬出了帐篷,住进了砖木混搭的过渡房。一位村民指着搭建好不久的木屋介绍,“每一根木头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屋顶上的瓦、围在木屋边上的篷布也是从外地买来的。” 一切都仰赖自力更生。一个农户坚持不拆自己的危房,因为“房子刚盖好不久,盖房借了不少钱到现在都还没还,孩子要上学,家里有人生病,这都要花钱,房子真拆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赚回来。” 地震已经导致地下水层断裂,缺水的情况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得已,村民在原本种水稻的水田里种上了需水较少的玉米。 6月16日,这是个很普通的日子,距小澳去世已经一个多月了,中午的时候,张支蓉不声不响地灌下了一瓶农药。 村里人连忙将她送到芦山县医院,但由于剂量太大,没能抢救过来。 邻居说,平时张支蓉似乎更宠爱小儿子,不舍得打骂。而她又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平时在外打工的时间多,在家跟人闲聊的时间很少,小儿子离开后,她几乎没有出来跟其他人倾诉,而是憋在心里。在一位邻居看来,其实说出来或哭出来会好受一些,“憋着反倒把自己给憋坏了。” 灾后心理干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科院心理所心理专家吴坎坎表示,心理医生跟需要帮助的人聊一两次不可能就把所有的心理问题全部解决,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要不断进行交流和心理陪护。 芦山地震后,中科院心理所一直在龙门乡一所初中驻扎,帮助学生解决心理问题。当时,他们就关注到了在这里读书的张支蓉的大儿子付思港。 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弟弟,心理医生不能去碰触他的伤疤,如果不是熟人,更容易引起他的敌视和反感,于是中科院心理所就通过老师来做工作,以减轻他的抵触情绪,让他更快地受到积极的影响。 对于付良全,更多的是在通过政府方面的慰问来舒缓他的心情,让他平复下来,这同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闲暇时,村民打牌的比之前少多了。下午的时候,妇女们围在一起剥着毛豆,聊着家长里短,有说有笑,但地震仍然是自觉和不自觉的谈论禁区。 大部分时间,付良全都把房门锁着,他一再表示要“静一静、静一静”。 一度,他想过要去陪妻子,但转念一想,如果连自己也走了,那大儿子怎么办?付思港今年中考,但是平时学习成绩一般,估计很难考上高中,他更要为大儿子的未来做好谋划。 再想起妻子,他的眼泪依然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伸出双手,一层厚厚的老茧,他说,这都是在外面干体力活留下的,而妻子手上,跟他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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