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本是暑假时间,禹城宏禹学校内,25名留守儿童依然留守在此,每日在老师的照看下待在学校里。
这所有着360名学生的私立学校,成为当地留守儿童最为密集的地方——父母双方均外出的纯留守儿童有200人,父母其中一人在家的100多人,特困家庭50人,单亲家庭的16人,残疾儿童14人,孤儿1人。
不放假的学校
橘红色瓷砖贴成的外墙、绿色的墙皮以及简陋的凉席铺成午休室,斑驳、陈旧、些许凌乱。这座1300多平方米的教学楼,在禹城市辛寨镇的公路边,鹤然而立。
一楼幼儿园的孩子玩游戏来回奔跑地热闹,让二楼待在教室里听老师讲故事的小学生们有些按捺不住。跟暑假放假后本应安静的校园不一样,这里喧闹无比。
“已经放了5天假了!”被学生成为“老师奶奶”的校长昝秀萍已经50出头了。她对记者笑称,孩子是有假期的,7月5日放假5天后,25名留守学生回到学校,到8月20日统一放假,9月2日再回学校。
本是暑假时间,为什么孩子们都留守在学校呢?昝秀萍说出了个中无奈——她的学校里,无论是幼儿园的学生,还是留守的小学生,大部分都是因为家长担心孩子暑假溺水或出现其他安全问题,才坚持让孩子留在学校里的。
学校一共8名老师,有6名老师要在暑期不领工资的情况下坚守岗位。之所以孩子们到暑期开头和末尾短暂放假,一方面是给孩子们去见见打工的父母的机会,另一方面是腾出点时间让老师们休息休息。
要么父母在外打工、要么父母离异孩子无人管,又或者担心孩子放假在家到处玩耍出现安全问题,都不如让孩子待在学校里由老师看管着来得安全,这也是大多数留守儿童家长保守的选择。
假期来临却不放假,依然带着孩子们做游戏,集中在学校里玩耍,只为让在外打工的家长放心,是留守儿童学校突破常规特殊存在的直接动机。
无奈的选择
连日的阴雨天气,宏禹学校四年级的小学生可冉白天待在学校,晚上住进“老师奶奶”昝秀萍低矮的平房内。
10岁的可冉喜欢待在学校二楼四年级的教室里,不时与同学们做游戏,或者温习上学期学过的内容,这里的氛围热闹而不孤独。
家住几公里外的奶奶也乐于将可冉留在学校度过暑假,而不是任由她放假后在村前屋后的水洼中玩耍。
4岁时,可冉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父亲离家出走后再无音讯。只剩下60岁的奶奶照看她,到了上学的年龄,奶奶蹬着三轮车每天骑车往返十多里路,送她上学放学。
然而,年逾花甲的奶奶身体每况愈下——腿脚不好不说,眼花耳聋,经常不能按时送可冉到学校上学。
后来,可冉奶奶得知有学生放假了也在学校上学,并且就近住进校长昝秀萍家。可冉也很快成为留守学生的一员,除了偶尔回家看奶奶,可冉平日里基本都待在学校里,只有每年春节到姥姥家才能见到妈妈。
跟可冉一样,出生在单亲家庭的高琴今年9岁,奶奶残疾,父亲在外地打工。每天早上6点,高琴就在奶奶的呼唤下,自己爬起来,穿衣、做饭,吃完饭坐上前来接她的校车到宏禹学校上课。
在昝秀萍的印象中,已经记不起来这位小学女生几岁学会做饭的,只知道她会熟练地做蒸鸡蛋给大人吃,以至于老师在上课之余,总会拿她“会做饭、蒸鸡蛋好吃”来表扬她。
这个暑假里,像这样的学生一共有25名,在暑假刚开始时兴冲冲地对昝秀萍说要留下来。让昝秀萍最初的无奈选择,变成了最终的欣然接受。
牛背上的教训
就在几天前,昝秀萍的一名学生摔伤了胳膊,另一名学校磕破了腿。这让前来检查的禹城市教育相关负责人皱起了眉头。
然而,昝秀萍耿直地说,对于放假期间校园的安全问题,她比谁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重视。可她无法拒绝家长们不断地把孩子们送来,一些家长的一句话点中她的痛穴——在学校小磕小碰一下,总比在水里淹死要好吧!留守在家的奶奶辈的老年人,无法管住正淘气爱玩的孙子孙女。
10年前,只有小学学历的昝秀萍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个木片厂、一座蜂窝煤厂,还有一家饭店,头脑灵活、为人勤恳热情,让她积累了几十万元的财富。
就在2003年暑假的一天,附近村庄的村民哭喊着找到她,把一名溺水昏迷的孩子抱过来,抬到她家的牛背上,尽管按照农村的土方法,疯狂地驱赶驮着孩子的牛,但牛奔跑的颠簸始终没有让孩子醒来。
那一年,跟这名9岁男孩一起溺亡的,还有一名12岁的女孩,一名17岁的男孩。三名孩子无一例外是父母在外打工,孩子们在暑假期间玩水而溺水。
三个孩子同时溺亡的惨痛教训,让13岁才有机会上小学的昝秀萍痛心不已。如果在农村有所留守儿童学校,即便是放假期间,也能帮助孩子们,不要因为溺水而无辜殒命。
昝秀萍做过粗略统计,她的学校附近,一个村庄至少有七八条深水沟,加上最近汛期雨水密集,很容易出现孩子们溺水的事件,她曾经听说身边类似事件,不下10起。
全家上阵办学
17日下午,27岁的尹双双正带领着一楼幼儿园的孩子做游戏,见有记者来,眼泪夺眶而出,指着学校对面的平房,说了句“你们看看我妈住的什么地方”,又倔强地折回一楼的教室里。
8个老师中,尹双双和张雪是不领工资的,尹双双是昝秀萍的女儿,张雪是昝秀萍的儿媳妇。起初,和女儿是同学的张雪,因为被昝秀萍办学的精神而感动,不顾家人反对嫁进这个家庭,并包班教语文和数学。
女儿、儿媳成为不领工资的老师,俩儿子轮流当起了校车司机,儿子的同学当老师为学校义务上英语课,人情的补贴,让昝秀萍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2005年,昝秀萍办学,只是源于当初自己上学晚而今想重温校园梦的简单冲动。不成想,最初的冲动代价,需要全家上阵来艰难维持。
辐射到周围20多个村庄、最远的学生来自高唐和临邑、比周边公办学校的孩子都多,宏禹学校从接收留守儿童不收钱那天起,成了不少留守儿童家属口口相传的最终选择。
昝秀萍说,刚开始,她在煤场内盖起平房当校舍,到2008年,又花费100多万元盖起了1300多平方米的教学楼。如今,两个儿子及家人还经营着饭店、煤场和木片厂,全家人每年要往里搭十多万元,才能维持学校运转。
她坦承,当初的一时冲动,让她在经济上倍感压力。如今,不曾预料的艰难令她十分疲惫,但一想起孩子们叫她“老师奶奶”的那份亲切和信任,她又满怀激情地往前走。
从去年开始,每学期每生180元的学费开始免收,这让她的学校享受到每生每学期210元的乡村学校补贴,却仍离农村公办学校每学期每生补贴600元的标准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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