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寿
1961年暑假后我升入曹家庄完小五年级,班主任是曲和歧先生。曲老师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嗓音洪亮有力,说话抑扬顿挫、干脆利落,是个精干而教学有方的人。 印象最深的是曲老师对学生人格的尊重。记得刚上五年级没几天,有一次曲老师因公要出校一节课。老师刚走,有两个平日很顽皮的同学立刻小嫚脚扎撒起来(本土方言)。他们用墨水描着鬼脸,从座位走向讲台,学着老师平日的样子,引得同学哄堂大笑。这时老师正巧因故取消公干返回学校,眼前的一幕被他从窗外逮个正着。 可曲老师却并没有直接走进教室,等这俩家伙洗干净脸,老师才和颜悦色地走进教室,娓娓讲起课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也真怪,从此以后我们班纪律出奇好。我设想如果当时老师火冒三丈,把这俩鬼脸拉到讲台上示众一番,结果又会如何呢?我突然明白了,只有尊重学生人格的老师,才会永远被学生尊重。 曲老师教我们做学问,注重教我们长知识的方法,使我铭刻在心的是老师教我们怎样写作文。记得那时我们的作文课一般是星期五下午一二节课,这是同学们最难熬的时候。瞅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作文题目,大家两眼发呆,眉头紧锁,课桌上放着一张写了画画了又写的草稿纸,直到两节课快结束了,才匆匆胡诌几句,算是交了差。 为此曲老师向我们推荐分析了马烽先生的《饲养员赵大叔》这篇文章,告诫我们写文章必须观察生活和深入生活,才能写出生活的细节,让人看了如身临其境,这样也就有东西写了。后来,老师又带领我们到饲养院帮助喂猪,到生产队和社员一起劳动,春天到山上“观梨花”,要我们边看边干边思索。在老师的教导下,同学们作文水平提高很快,下笔好像有好多话要说,文章再也不像个“瘪三”了。 五年级第二学期的一天下午,曲老师把一个新同学领进教室,并向我们介绍说:“这是C同学,品学兼优,希望大家团结新伙伴,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新来的小C浓眉大眼,长得结实英俊,举止投足看得出来是个聪明文静的少年。可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十三岁的小男孩,眼睛中却常透出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忧郁。后来我们得知,小C的生父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被人民政府法办了,其母还是个戴帽的“四类分子”。在当时那个阶级斗争处处讲时时讲的年代,连我们和他交往也有点顾忌。可曲老师丝毫不歧视小C,满腔热情地对待他,使小C心里也阳光起来。小C酷爱诗歌,有一次有同学看到小C笔记本上有一句“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诗,联系到他的家庭出身,觉得有点意味,就向老师反映。 老师经过了解,向我们介绍了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这首著名的《无题》,指出这里的东风无力百花残是表达了作者当时的伤感心情,与“西风”、“东风”并无干系。老师的讲解不但消除了部分同学的误会,还把我们引进了学习古诗词的殿堂。从此,我们班诞生了古诗词课外学习小组。后来根据小C的表现,他担任了我们班少先队的小队长,八一节给驻地解放军叔叔写慰问信,老师还指派小C主笔。现在看来这件事很平常,可是当年曲老师这样做是要担一定政治风险的,弄不好会背上“阶级路线不清”的罪名。曲老师说:“我是一个老师,我的责任是让每一个孩子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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