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斋赏诗】 □于冠深 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蓊斋语语】 就我有限的视野来说,关于这首《月下独酌》,多有论者认为,既表现了李白的孤独,又表现了李白的旷达。我感到这样的说法值得商榷。 按照我的理解,所谓旷达,就是人在遭遇挫折、困顿,乃至于面对无奈的时候,能够像人们通常所说的那样,看得透,想得开,放得下。一个旷达的人,必能及时调节自己的心态,顺时应变,随遇而安。 素有非凡抱负的李白时在长安。他是带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喜到长安来的。但事实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有些人对他说三道四,政治理想得不到实现,缺少知心朋友,他感到落寞、苦闷、孤独,当是情理中事。 虽则如此,他哪里就会如同有的论者所说,似乎是经年累月一天到晚地苦闷落寞,又哪里会孤独到饮酒的时候连个朋友都没得去邀,只能邀请月亮和自己的影子,而且“孤独到了邀月与影那还不算,甚至于以后的岁月也休想找到共饮之人,所以只能与月光身影永远结游,并且相约在那邈远的上天仙境再见”,于是整个一首《月下独酌》所表现的,无非“由独而不独,由不独而独,再由独而不独的复杂情感”,“结尾两句,点尽了诗人的踽踽凉凉之感”? 显而易见,这里,论者之所谓“孤独”,既指诗人只身独处的境遇,更指诗人孤单寂寞的内心感受。如果诗人的感受真是像论者所说,“独”固然是“独”,“不独”则不过是有月亮和影子相伴,其实也还是“独”。那么,请问:一个如此被孤独笼罩淹没的李白,还是旷达的李白吗?或曰,李白还算得上旷达吗? 我是宁可相信李白是旷达的。李白经常饮酒,不能想象每次饮酒都有朋友作陪。这一次月下独酌,不过是若干独酌中的一次。没有他人在座,不由忽发奇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高唱低吟,手舞足蹈,月应影随,兴高采烈。孔夫子说:“智者乐,仁者寿。”李白是旷达的智者。《月下独酌》乃是他自寻其乐、自得其乐的典型写照。此时此刻,他的落寞、苦闷、孤独,应该已经被抛去爪哇国了。 顺便说及,有人说:伟大的人物总是孤独的。我以为此论也值得商榷。在有些时候,伟大的人物是会感到孤独的,这跟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孤独的诱因或许不同。然则要说他们总是处于孤独之中,始终不能摆脱孤独之网的笼罩,怕就是臆测了。就算他们别无所有的话,至少还有思想、信念、道德、正义、事业、艺术等等与之作伴,或有着其中的一项、两项与之作伴。正是从这样的意义上,我说,伟大的人物即使不是比普通老百姓更少些孤独之感的话,也不会比普通老百姓更多些孤独之感。假如有好心人以自己的揣测为据,试图打破他们的所谓孤独,则未必不是打扰。 比照罗丹“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的说法,我说,生活中不是缺少为乐的资源,而是缺少发现为乐资源的眼睛。倘说李白的《月下独酌》对今天的我们也有其现实启迪意义的话,我以为就是应该像李白那样,以旷达的胸怀和智慧,善于在生活中自寻其乐和自得其乐。 (本文作者为大众报业集团原副总编辑,出版《苔痕上阶》、《草色遥看》等多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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