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镕
难忘的重阳美景
秋天的济南,最美的地方大概要数南山一带。回想七十年前十几岁的时候,每逢农历九月初九,总要和小朋友去四里山或千佛山游玩。四里山不算高,攀登起来不怎么费力,也就是二三十分钟的工夫,便从山北面的小道登顶。那时候,济南的高楼大厦很少。从山顶远眺,往北能约略看到大部分商埠市区。往更远的地方望去,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直望到朦朦胧胧的地平线,真是心旷神怡。而从山顶朝南观望,情景大不相同。蓝天之下,山连山,逶迤的山脉望不到头,景色十分壮丽。群山之中,那是金秋时节特有的山景,“万绿丛中一点红”。一片片苍松翠柏之中,夹杂着鲜艳的红叶。啊!家乡济南的这番美景,多么令人难忘。
济南重阳登高的民俗源远流长。明代济南名士许邦才有诗为证。请看许诗《九日登四里山》的有关记述:“新诗忽自故人来,令节黄花初发醅。城外青山城里见,篱边那忍独徘徊。山头对酌夕阳斜,下见湖城十万家。剩有登高酬令节,何人正不负黄花。”至于记述千佛山等地重阳登高民俗的古人诗文,为数更多。明代边贡《九日登千佛山》:“南山空崪嵂,野老倦登临。城郭千年迹,云霄万里心。夕阴涵积水,枫叶下长林。短发新来白,黄花不可簪。窈窕寺门敞,苍苍山经微。风轻不落帽,云近忽凝衣。背岭丹枫直,垂岩紫菊肥。晚途喧葆吹,舆醉出林霏”；清代施闰章《济南九日登历山》:“看山结伴太逡巡,杖策贪趋采菊辰。天际长风正落帽,樽前今日是闲人。苍岩石壁孤城影,深洞莓苔古佛身。落暮寒烟连海色,华峰千丈独嶙峋”。这些诗中吟咏的佛山赏菊,在清代乾隆《历城县志》书中,被列为济南八景之一。
柿子会 菊花酒
老济南的重阳佳节民间活动中心,是千佛山一年一度的重阳节庙会,曾称柿子会。想当年,每到农历九月初九,千佛山的登山盘道两旁,处处摆着成筐成筐的鲜红柿子,顾客随手挑拣,摊贩忙着过秤、收钱,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柿子在济南重阳食俗的鲜果中能唱主角,和当地的富饶林产资源有很大关系。原来,济南的南部山区柿树众多。过去,有句民谚形容那应接不暇的柿林景致:“仲宫济南有多远,手攀柿枝上济南”。人们在柿子会上还能买到柿饼、牛心柿和被人称为“喝蜜”的小柿子,以及当地的其他土特产山楂、核桃、花生、栗子、红枣、石榴、鸭梨等等干鲜果。
从前,千佛山南侧有一处赏菊崖,一到秋季,遍地金黄,赏心悦目。清风吹来,阵阵香气。相传,古人喜欢于重阳佳节在此饮酒赏菊。济南这一酒俗由来已久。远在宋代,济南两大词人李清照、辛弃疾对此都有吟咏。李词《醉花阴·重阳》:“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凝袖”；辛词《念奴娇·重九席上》:“临风一笑,请翁同醉今昔”。
老济南的重阳酒俗,除了登山赏菊饮酒外,人们讲究喝用菊花酿制的美酒。菊花酒,是流传千年的济南名酒。据古籍记载:“九月九日饮菊花酒,令人长寿。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老济南的民谣,对菊花酒多有称赞:“九月九,九重阳,菊花做酒满缸香”。人们饮菊花酒,不但喜爱它的酒味独具清香,还能去病保健。人们除了上山观赏菊花、享用菊花美酒外,还爱采集白色的菊花瓣,用来沏茶,沁人心脾；作为烹调原料,油炸入肴,气味芬芳；也可配以肉类,做成别具风味的菊花火锅。
重阳美食菊花糕
和秋菊有关的济南重阳食俗,还有菊花糕。据清代道光《济南府志》记载:“季秋九日作菊糕”。菊糕,即菊花糕,也称重阳糕。相传,它的古老制法为以面粉和糖酥为饼,上粘菊花叶。古人在重阳节吃糕,图的是糕字的吉利谐音高,寓意步步登高、升高官发大财。近代以来,济南人时兴食用重阳枣糕,曾有一首咏重阳枣糕诗记叙此俗:“篝火鸣机夜作忙,织工一饮登高酒。依然风雨古重阳,蒸出枣糕满店香”。人们喜欢食用这种色香味俱佳的时令糕点,卖枣糕的店摊,蒸熟后在街上现切现卖,顾客盈门,成为老济南的一道节日景致。
重阳枣糕多用黄米面或小米面和枣制作,使糕呈菊黄颜色。有的把糕做成九层,金字塔形；顶部点燃蜡烛；饰有两只面制小羊。这些特点表示,重阳(双羊)登(烛光)高(糕)。另有一种重阳糕,俗称花糕,表面制有吉祥花样,以葡萄干、花生米、核桃仁、枣、黑芝麻、青红丝,以及蜜饯的桃、李、杏、苹果、海棠等果脯装点其间,又好看又好吃。
老济南的重阳节和当地的一项婚嫁风俗有关,曾经称为女节、女儿节。到了重阳节这天,嫁出去的闺女要吃花糕,即娘家制作的重阳糕。因闺女的住址不同,它有两种吃法。家住济南以东的,娘家给出嫁的闺女送花糕；家住济南以西的,接闺女回娘家吃花糕。有些人家还在重阳节这天的早晨,家长把重阳糕切成薄片,放在未成年子女的额头上,说上一句“你事事皆高”。高、糕谐音,借以表示家长对儿女幸福成长的祝福。啊!重阳佳节的美好食俗,给济南人带来这么多的情趣和口福。
张昭潜与咏济南《七十二泉歌》 □刘秉信 陈瑞曾
张昭潜(1829-1907),字次陶,潍县东关人,廪贡生,晚清著名学者和诗人。
他一生曾有三段时间留在省城济南,清同治九年(1870),张昭潜四十二岁,山东巡抚丁宝桢(1826-1886)巡视至潍县,见其所著《北海耆旧传》,认为其文笔高雅、史料翔实,即聘请他去济南,到尚志堂讲学。尚志堂地点在风景秀丽的趵突泉附近,为培养省内学子,丁宝桢亲笔题写了“尚志堂”,张昭潜由于学识渊博,在这里讲学得心应手。一时,省内的碑版文字,诸如《重修泰山神庙碑记》、《重修孟子庙碑记》等都是由他代丁宝桢撰写的。
光绪九年(1883),山东学政汪鸣銮视学山左,慕张昭潜盛名,待以国士礼,并奏奖其为国子监学正衔。光绪十五年(1889),他又讲学于“泺源书院”嗣后,山东巡抚张曜为此特聘请他参与编纂《山东通志》,负责编撰《山东郡县沿革表》等篇章。光绪十七年(1891)张曜病逝于任所,后当政者无心于此,编志工作搁浅,回到潍县。
光绪三十一年(1905),山东巡抚杨士骧,重组通志局,任命孙葆田为总纂。时隔十四年,年已七十五岁的张昭潜,再次被聘请编撰《山东通志》的《郡县沿革》、《地理沿革表》等篇章,再次逗留在济南。
张昭潜长于诗文,又喜交友,多年跋涉于齐鲁大地并畅游过济南大大小小的名泉,因此留下了咏《七十二泉歌》,在当地流传,一时脍炙人口。其《七十二泉歌》词曰:
济源盘屈如游龙,
伏流百道由地中。
黄河泰岱拦不住,
骈联南下来山东。
洪荒之地泉无有,
地底常作蛟龙吼。
夜深风雨杂沓来,
愚氓闻之每惊走。
女娲採石补苍天,
掘出七十二名泉。
渴马崖前一控辔,
有如群骥奔平川。
大泉平地喷数尺,
小泉布瀑掛一匹。
珍珠百斛来溶溶,
金线千条抽乙乙。
君不见?
衡山七十有二峰,
往观常阻洞庭风。
又不见?
道家七十二福地,
浑如蓬瀛不可至。
何如坐观千佛巅,
手揽齐州九点烟。
大泉小泉在眼底,
高峰亦挟襟带间。
歌词反映了作者浮想联翩,对济南泉城的由来和形成,加以丰富的想象和发挥,流露了对泉水无限眷恋的心情,表达了诗人渴望攀登到南山的顶峰,与友人俯览观赏省城各社隅大小不等的泉涌及家家泉水清澈,户户柳枝婀娜景色的美好心愿。
济南趵突泉南门马路对面,有两条南北走向的老街巷,南新街和上新街。早年间这些街道名气很大,南新街54号是老舍先生在济南的故居,上世纪30年代初,他任教于齐鲁大学时就居住在这里。老舍先生对济南钟爱有加,称济南是他的第二故乡,并为1933在济南出生的女儿起名为舒济。上新街名气更大,街南头路西是赫赫有名的“万字会旧址”,1956年后,这里是山东省博物馆陈列馆。现在是“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驻地,门外矗立着“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
老济南的国货商场(也称劝业场)坐落在南新街和上新街之间,与花墙子街南口相对,几乎占了围屏街的整个路南。商场正门的立墙上砌有“国货商场”四个大字。据史料记载,国货商场的前身是清末创办的工艺局,1927年改为劝业场,取“劝兴实业”之意。1931年举国上下抵制洋货,倡导买卖国货,里面建起了国货陈列馆,故而劝业场又于1934年1月12日改名为“国货商场”,规定场内不准贩卖外国商品,一律出售国货,成为名符其实的国货商场。
国货商场的建筑物多为两层楼房,主门在东北角,但周围也有几个小胡同可以进出商场,东边从南新街北段向西,曲曲弯弯穿过几个小胡同便进入商场,西边从上新街南段向东北也可进出商场。楼下的商店多是“穿堂屋”,在外街和商场里两面都有店门进出商店很方便。楼上南面是一溜走廊,可以进出北面的店铺。我记得一楼有文具店、书店、经营文房四宝的装裱店、卖糕点的食品店等。二楼有百货、布匹、服装、鞋帽商店,也有理发店和照相馆等。商场的一角是“金城电影院”。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商场里又增加了卖蔬菜、水产品和果品的副食商店等,给周围的居民带来更多的便利。
由于国货商场四周多为店铺,中间空地自然形成一个大广场。一些曲艺说唱的棚子就搭建在南边的场地上,有时候一些玩杂耍、穿着大褡裢衣摔跤的,在空场地上摆上桌凳就开场了。地上铺上底布,几只小瓷碗,手中攥上几个豆子变起了戏法,还有的干脆用白石灰就地画个大圆圈就成了自己的演出范围。只要一听到“咣咣”的锣声,立刻有人群从四周围拢起来,每演出十几分钟,便向观众收“赏钱”,还不时念叨“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如果来了大型的马戏团,那更是热闹非凡,四周用大篷布拉起围墙,墙外竖起大海报,人骑独轮车、马术表演、猴子钻火圈等很吸引人,晚上夜场更是火爆,刺眼的灯光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一些小男孩围在入口处,脸上露出期待,其实花上两毛钱就可以看上两个多钟头的演出。
商场里有的店铺名称新奇抢眼,有专治瘊子的门头叫“瘊子阎王”、专治脚气的称”脚气仙”。要说名气最大的还应该是那家“接骨拿环”诊所,十里八乡都知道,南关有位擅长接骨拿环的老太太,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体硬朗,善谈。祖传医术造诣深,远近闻名不说且很有威望,哪家小孩子骨折、“掉了环”(脱臼),都会远道慕名而来求治,经老太太“手到病除”的推拿治疗,原来疼痛不止的病人就可以高兴而归。
国货商场也受到“文革”冲击,很多私人商户被迫关门停业,原来南边的空场盖起了简易居民房。记得1969年后,我在济南二中任教时,为了减免学生2元5角钱的学杂费,常常要去家访,亲见那时生活的艰辛,有的学生放学后在家糊火柴盒,有的靠砸石子挣点钱补贴家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迁居离开了这一带。不久前,一位在外省定居50多年的老学友回家乡,我们一起寻找国货商场旧址时已是面目皆非。如今,虽仍保留了国货商场街道门牌,但当年繁华热闹的商场却已不见踪影,周围变成狭窄的胡同和居民住房。感慨之余,我们仍滔滔不绝地津津乐道各自的所见所闻,仿佛当年国货商场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口述城事】 国货商场的 过往岁月 □张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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