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假日,我去探望五爷。 五爷做了几十年的中学教师,退休以后就住在北垛山的南坡上。南坡下全是山地,山地里全种满了茶树。因为是冬季,茶树全用塑料薄膜扣着,一垄一垄紧密相连。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可是,在五爷的三间房屋旁,却有一块露天茶地,四周还用树枝篱笆围着。篱笆里的茶树好像没有受到季节的影响,依旧绿叶青青。五爷说:“我住的这地方是块凹地,三面背风。别处这个季节早已结冰上冻,可是我这里还是不怎么冷。”五爷说得没错,冬日的阳光当头照着,好像格外照顾这块凹地。凹地里暖意融融。 五爷为我上了三小杯热茶。茶叶在热水杯里泡着,茶水浅绿,幽幽还清。我说:“这茶怎么这么清啊。我记得夏天我来的那次,您给我泡的茶水可是绿得厚重,颜色比这浓多了。” 五爷呵呵笑了,说:“你别看它颜色清,可是味道好啊。你喝喝看。” 我一点也不客气,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意犹未尽,又连饮另两杯。 五爷问我:“滋味如何啊?” 我说:“奇妙。三杯怎么味道各不相同啊?” 五爷又笑:“那你说说看有何不同。” 我说:“这三杯茶看着清澈,闻起来却香。只是头一杯略含苦味,第二杯却是苦大于甜,第三杯却是香气居多,饮下后香气若有若无。” 五爷大笑:“大侄,你毕竟是在城里待过的。一般人喝完这三杯茶,就觉得只不过是三杯解渴顺喉的茶水而已,哪里能分辨出其中三种滋味?”他指着那三个茶杯对我说:“我这三道茶其实还真是有说头的。这是我自制的三味茶。” 三味茶?我来了兴趣:何是三味茶? 五爷端起茶杯让我看:“这三杯茶看着都是颜色清淡,其实并不一样。第一杯我放的是初冬的茶叶,第二杯我放的是深冬的茶叶,第三杯则是冬末的茶叶。喝头一杯茶水暗藏苦味,意喻初涉人世的磕磕绊绊;中间茶是苦中带甜,是取苦尽甘来之意;第三杯香气若有若无,是指一个人经历了苦和甜,最后才明白什么是人生之真味。” 五爷说:“这方圆百里虽然都种茶树采制绿茶,但这三味茶却唯我独有。因为这三味茶泡的都是冬季里的茶叶。而在冬季能露天采到鲜叶的,只有我这块凹地里的茶树。我这凹地冬季不冷,茶树照常露天缓慢生长,故我能在冬季里采到三种冬茶。大棚茶也能在冬天里生长,可是它长得快,远远没有我这露天冬茶的底蕴啊。” 告别五爷,我回走在路上,忽然想到:五爷那三味茶取材罕稀,制作肯定也很费事。但五爷一个年近花甲的老退休教师,能费心费力地制作唯他才有的三味茶,这就不仅仅是喝茶的事了。五爷在喝茶的时候,喝的不仅是一杯清茶,更多的是品尝人生的豁然态度。采茶围篱下,悠然见北山。这也许正是五爷那份悠然的好心情和闲情逸致的写照。 张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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