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弦伴奏成绝唱
2014年04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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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治洪

  儿子考取了艺术硕士生,朋友说儿子遗传了父亲,我说:对,是遗传了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位乡村老师,我和弟弟从哆、唻、咪,到京胡、二胡演奏,都是父亲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手把手教出来的。在那个红旗招展、“战天斗地”的年代,除了八个样板戏,人们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精神食粮了。农家院儿里,吹拉弹唱,是大伙儿打发时光的顶好方式。夏天,每逢周末,在自家院子里,父亲一把二胡,我一把京胡,弟弟一把月琴,组成了京剧伴奏的三大件,月光下,爷儿仨开始了京剧选段的演奏和伴唱,声音一响,乡邻陆续赶来,常常坐满半个院子,有的被感染了,还情不自禁地来上一段儿。无论是西皮、二黄,还是杨子荣、郭建光,京剧那特有的“板、眼”节奏和旋律,伴着习习凉风,在整个山村的上空飘荡着,然后会一直飘进人们的心里。在没有电视、电脑,也没有卡拉OK的年代,这种自娱自乐的表现形式,村里人感到很受用。哪个周末父亲没回家,这台戏似乎就唱不下去,大伙儿会感到莫大的失望。
  父亲爱好广泛,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他是公社教师宣传队里的骨干,也是村里业余剧团的编导和主弦,村里演出的《红灯记》、《李二嫂改嫁》等剧目,均渗透着父亲的心血。那时候排戏一般在冬季,村里小学校放寒假了,把教室的桌椅靠墙角摞起来,中间支个铁炉子,屋顶吊盏汽灯,这就是排练厅。这个时候的前台后台、演员、伴奏,还有围观的村民们,欢聚一堂,大伙儿随着剧情,因喜而乐,有悲则泣。有时一句幽默话儿或一个滑稽动作,会笑得前仰后合,更有甚者差点儿背过气去,那气氛不亚于当今的春晚。是啊,人们在参与的过程中,似乎找到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剧目排练结束,首演式是要在村里举行的。村民们看着自己的剧团在本村演出,感到熨帖和亲切。之后,剧团要走出村外,也就是正月里的巡回演出。到外村演出,父亲是一定要去的,一场剧目如果没有主弦,那是件糟糕的事情。
  那年冬天,一场大雪之后,天气越发变得寒意刺骨。“剧团”踏着膝盖深的积雪,来到十几里外的村里演出。朴素的山村,简易的舞台,台上声泪俱下,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每句台词和唱腔,都揪扯着台下几百颗渴望而动感的心。当时演出的剧目是吕剧《李二嫂改嫁》,气温零下十几度,看到观众一双双渴求的眼神,演员和后台激情满怀,全心身融入了剧情。当演员唱到“李二嫂冲出——房门”这句唱腔后,伴奏音乐要连续奏出十几个强音,以渲染角色的悲怆情绪。忽听“嘭”的一声,父亲手持二胡的外弦断了,顿时后台慌了,台上演员更慌,她在用求助的目光盯着父亲,父亲坚信地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唱下去,而父亲用仅剩的一根内弦继续演奏,直到这段唱腔结束。此时的前台和后台都替父亲捏了一把汗,台下的观众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后来,父亲的“独弦伴奏”,在方圆几十里的乡村传为佳话。
  父亲撒手西去已28个年头了,然而每当拿起二胡或听到二胡的声音,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会浮现在眼前,似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时光不能倒流,但记忆是可以穿越的,这种穿越过的记忆让人刻骨铭心,这些记忆会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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