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洋 爸爸今年85岁了,住在七层楼的阁楼上,没有电梯,上下楼很不方便。 弟弟虽住在六楼,但每天一早一家三口就各忙各的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少有机会照顾他。 天暖的时候,爸爸早饭后就带着马扎和渔具,骑上电动车来到河边。在那里,遇上对脾气的老友就天南海北地聊聊天儿,老友不来他就一个人坐在河边垂钓上半天。等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的鱼包里就收获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鱼儿。这时候,他又累又饿,就回家休息。只要天气不冷,他几乎天天如此。 我们天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爸爸几点去几点来,我们不知道;走多近、跑多远,我们不知道;钓没钓到鱼,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有时候,爸爸打电话来,说要来给我们送鱼,我们这才想起他来。 爸爸送鱼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极大的兴奋和喜悦。他边从包里掏鱼,边向我叙述鱼是在哪儿钓的,哪儿的鱼最多、最干净等等。看着爸爸每天乐呵呵的,我心里也高兴不已。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平时乐观的爸爸一到冬天就变了,变得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他每天铁青着脸,见谁训谁,一个冬天竟然在家里写出了厚厚一沓子上访材料。他说自己很委屈,本该离休却办成了退休。现在他要到市委、省委上访,大有办不成决不罢休的阵势。 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拿出那些材料让我看。我一想,父亲这么大年纪了,可不能累出病来。我必须做工作不让他去上访。 我陪着爸爸喝茶,用他曾教育我的那些话来“教育”他:“发这些钱就不少,和躺在烈士陵园里的烈士比,我们活着就是幸福。”他听了,终于点点头,答应不再上访了。 转眼又到了冬天,爸爸翻出去年的材料又要去上访。并且我发现,只要天一冷,爸爸下不来楼,就天天独自在家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他不管是亲人还是邻居,也不管男女老幼,见面就要抢白一顿。我们送东西给他,他也不高兴。 有几回爸爸向我诉苦说:“我坐在这阁楼里,就像鸟待在笼子里,挂在半天空里,不用多少日子就把我憋煞了。” 初听这话时,我也没在意。时间久了,综合爸爸的反常表现,我这才顿悟爸爸为什么一到冬天就“癫”了。原来爸爸开朗、健谈,因为天冷没处去,只好无奈地闷在七楼上,性格变得莫名的暴躁、易怒。 于是,我就利用中午下班时间去陪爸爸。 每次去,我和爸爸坐在阳台上喝着茶,说着话。当然,大部分是爸爸说,我听。 爸爸年纪大了,对过去的陈年旧事怀有很深的感情。他讲的人和事其实我都很陌生,有的我并不感兴趣,但我必须认真地听。有时我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儿。但看爸爸笑,我也跟着笑,不让他看出来我心不在焉。 雨雪、刮风天气时,我更要去陪着爸爸。因为这样的天气,他下不来楼,没人说话,心情更加孤独、憋闷。我去和他说说话儿,给他做点儿可口的饭菜,他便不再寂寞。 爸爸喜欢看书看报,我特意找一些适合他口味的书给他看。我曾给他订了一份《特别文摘》。每次刊物来了,我第一时间就给他送去。过了些时间,他又向我要县文史资料看。我就去找熟人借来一些,他看后兴奋不已,还经常将里面的故事讲给我听。 爸爸在教育战线上工作了近四十年,走过了好几个乡镇。岁月越长,他越怀旧。为了让爸爸开心,我分时期、分乡镇联系了几个爸爸过去的同事,把他们请到一起喝酒聚餐。见面后我负责冲茶倒酒,看他们高谈阔论,酒酣耳热,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整个冬天,我变化着各种形式和地方让爸爸高兴,给爸爸解闷儿。有时朋友请客,我也带着爸爸。结果这个冬天,爸爸竟然没有犯“癫”,脾气也好了,天天乐呵呵的。 春天来了,天气转暖,爸爸挨过了一年中最难挨的日子,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河边钓鱼了。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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