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安铭
打开一扇窗,十八岁的天空豁然朗朗。 中考完毕,心下彷徨。没有欢呼,没有庆典,等待那纸录取通知书的抉择,身有沉疴喘得愈加厉害的老爹,劝诫我自己赚取学费,或许能考取中专,或者继续上高中,凭自己本事吧。 我当然清楚自己的家底:手头拮据的滋味,不仅仅是日久天长的粗茶淡饭。一如中考恰逢大雨,从宾馆到考点徒步而行,用考试的书写垫壳应急,湿漉漉的身子顶着一颗木木的脑袋,昏昏沉沉,记不得我是怎样地应考——拥有一把遮风挡雨的折叠雨伞,竟成为我一时清晰的梦想。 告别老家那扇古老的木格小窗,怀揣不曾发表的日记和断章,骑一辆组装大金鹿自行车,从西山村头奔向大海之滨,走进姐夫的那个阔大的建筑工地,走进钢筋棚子,走进深深的锅炉房基础。扎钢筋,巨大的扳手,粗粗的螺纹钢,尺寸精准,有规有矩,随要随给。 日上三竿,暮色四合,加班加点,赶超进度。与师傅们一起推拉抬运,修路拓荒,浇灌预制,午间卸加急运送的水泥,夜里听“晚上千条路,天明卖豆腐”的种种调侃……我们劳乏筋骨,获取报酬;我们一起见证小城的崛起与成长。 过惯了三点一线的学堂生活,过度读写的身手和眼睛,乍对窗外的火热与明亮,乍对躺下就能沉沉睡去的工地生活,心,竟有一种窃喜般的踏实。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上工的哨音刚刚响过,阳光晃得睁不动眼,腿脚有些怠慢,一根翘起的钢筋,毫无征兆地深深刺入我的左脚面:八号钢筋,长度十几公分!动脉血管破裂,血流如注。幸得申师傅及时施救,去诊所缝七针了事。 于是有一些日子,我就躺在建筑工棚里的通铺上,吃着上工前早早来叫卖的金黄的油条,翻看那位会用簸箕一般大小的铁锨除石子的女师傅带来的小说,聆听窗外的喧嚣,猜想窗外的精彩,幻想奇迹悄然来到窗外……伤后领取工资,谢恩师,购雨伞,交学费,竟绰绰然有余。 走向建筑工地,为我打开一扇窗。窗外,有劳作,有呐喊。他们挥洒汗水踏实生活,烈日炎炎下愈发坚忍与执着。是的,丘吉尔说过,人造房子,房子也造人。 贫穷并不可怕,我可以选择打开哪一扇窗,看自己喜欢的风景。只要好胳膊好腿,身子爽健,铺下身子安心劳动,不管窗外如何景致——窗内,我自守法勤谨,坦然静待幸福的不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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