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父已老
2014年06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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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怡芗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碌,他经常跟随军区首长下部队检查工作或筹备会议,出差加班是家常便饭,几乎无暇顾及家庭。然而父亲并没有放松对我们的管教,在具体事情上对我们可以说苛刻得不近人情。
  比如,当年大姐回家探亲时,想让父亲给远方的部队打个长途电话,父亲批评说不许占公家的便宜,电话愣是没有打;二姐毕业想让父亲帮助找个好工作,父亲说要服从国家分配;我上小学时穿带补丁的衣服,因被同学耻笑而与同学打架,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一顿训斥;弟弟在学校被老师批评,父亲得知后罚他跪下反思,第二天带着弟弟去给老师道歉……我们兄弟姐妹结婚时,父亲不给钱物,送的贺礼都是他亲手书写的四联隶书《朱子家训》。后来我们几个人有的在外地工作,有的去国外读书,父亲在书信中不厌其烦地教育我们,不要搞特殊,要自强自立、吃苦耐劳学好本领,要诚实做人,认真做事、要有责任和爱心。父亲对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那天母亲来电话说,部队要建老干部荣誉室,收集老同志的材料,要我回家帮着找找父亲的遗物。父亲各个时期立功受奖的证书、奖章堆满了两大箱子,从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勋章”到“全军军事志编纂工作先进个人”,还有父亲多次参加全国、全军、军区及山东省书画作品展的获奖证书。我整理时母亲在一旁说,我知道你们几个孩子年轻时对父亲有意见,但你父亲这一辈子不容易啊。
  原来,父亲16岁结婚,是爷爷奶奶11个孩子中最后幸存下来的独子,由于怕家里反对,新婚不到半年他就不辞而别,悄悄参军,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那是1947年的冬天。
  父亲参军后刻苦钻研业务,对辖区军事地形地貌耳熟能详,对部队驻防情况了如指掌,被赞誉为军区的“活地图”。父亲的军人生涯也有一些坎坷和曲折,也曾受到牵连,接受政治审查。对听从组织安排而又百口难辩的事情,他从来不怨天尤人,都是自己默默承受着。有人说父亲傻,但他都坦然面对,平静地说:“比起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我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父亲对我们还是疼爱的。记得小时候一次在他少有的不出差、不加班的日子,带我们到大明湖去玩,旁边一个小女孩不慎掉到湖里,父亲二话不说,飞快下到湖里把小女孩救起来,他浑身湿透,一只鞋子也被湖水冲走了。事后他非常严肃地对我们说:“你们谁也不许一个人到水边玩。”在生活困难的一段时期,父亲为了我们能多吃一口饭菜,自己饿得身体浮肿。
  父亲严于律己,从不搞特权谋私利,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对自己的后事也是如此,他交待我们,不开追悼会,不收花圈,不设墓地,骨灰撒入黄河,只想让著作和书画作品给后代和亲朋好友留下回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了,昨天我又梦见了父亲,还是从前的样子,浓黑的眉毛下,两眼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多想陪父亲聊聊往事,或者帮助父亲查阅资料分担点儿什么,再不然为父亲揉揉酸痛的肩膀也好呀。哦,我生父已老,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什么都不能做了,能告慰父亲的是——我们兄弟姊妹已经懂得了您,我们的国家也越来越强大。父亲,您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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