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在石刻上的时光
2014年07月0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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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娜

  魏永平四年(公元511年)的一天,几位官人又进了云峰山。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山了,轻车熟路地来到山脚,他们就各自拴好马匹,顺山路徒步而上。
  这里说的云峰山,就位于现今莱州城南不远处。其山势雄伟、景色秀丽,因山峰林立恰似文人书写时搁笔的笔架,故被世人称为笔架山。顺势而上,岩石嶙峋、峰高谷幽,山路时而平坦、时而隐入浓密山林不知去处。水汽氤氲的时候,云层像薄薄的纱带从半山腰慢慢游动,而晴朗的日子,登上云峰山顶,又能望见北方闪动着银光的渤海湾。
  这是何等美丽的地方!众人皆被天地之美所吸引,而为首的那位官人,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出神地打量着山上的一块块巨石。突然,山阴的一块引起他的注意,只见他眼睛一亮,疾步上前进到密林里探究一番。回来时,他已笑容满面,仿佛心结已开,召集了众人匆忙下山,飞身上马而去。很快,尘嚣之外的云峰山,就在山阴的那块巨石,一篇《郑文公碑》跃然其上,掩映在茂林之间。碑文中的主角“郑文公”,为郑羲,荥阳开封人;先前提到的那个为首的官人,也就是此碑的所刊之人,正是他的儿子,时任光州刺史的郑道昭。
  在这里,有必要重提一下往事:19年前,郑羲去世。因其性格贪婪吝啬、多次收受贿赂,孝文帝依据谥法博闻多见叫“文”、不勤成名叫“灵”,而加谥他为“文灵”。“灵”乃贬意,“文灵”这个谥号,对于郑家是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郑羲葬在荥阳一直没有立碑,而如何为父亲正名,也成郑道昭的一大心事。永平三年(510年),郑道昭出任光州刺史后,便在光州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反复考察,终于选中了云峰山阴之险峰,决意为父摩崖立碑以正视听。
  为了给父亲立碑,郑道昭可谓煞费苦心。云峰,远离尘嚣,当是他心中首选。其次,就是寻找中意的地势。他知道大自然的风化作用会将坚硬的岩石崩解破碎,特别是烈日炙烤下的炽热岩石,遇上暴雨甚至会发生爆裂。为了避免这些影响,郑道昭选择了山后有浓荫的位置。云峰山,自古出产花岗岩。巨大的岩石布满山体,石质坚硬而耐磨损,确定了碑石之后,书丹人首先将山崖摩平,再依山势进行镌刻。为了给父亲正名,道昭不惜冒险将孝文帝钦定的谥号直接篡改为“郑文公”,摒弃了那个评价郑羲“政阙廉清”、“不勤成名”的“灵”字。洋洋千言的碑文一气呵成,就只是为了向世人传颂郑羲的功德。但后人并不买账,据实评价曰:“碑之名世 赖于书法”。诚然,郑羲并不能以德行服于世人,此碑闻名于天下,全仗于郑道昭的书法。郑,乃北朝诗人、书法家,魏碑体鼻祖,被誉为“书法北圣”,南与王羲之齐名,有“南王北郑”之说。他的书法,“下笔多用正锋(偶用侧锋),大起大落;起落转折,处处着实;间用侧锋取势,忽而峻发平铺,既有锋芒外耀,尤多筋骨内含。妙在方圆并用,不方不圆,亦方亦圆。或体方而用圆,或用方而体圆。故能给人以结体宽博,笔力雄强的感受”。
  对于这篇《郑文公碑》,名家也给了极高的评价。“集众体之长,有篆书的笔法,隶书的体势,行书的纵逸风姿,又有楷书的端庄”。清包世臣《艺舟双楫》赞为“文苑奇珍”;康有为则称“体高气逸,密致而通理,如仰人啸树,海客泛槎,令人想象不尽”;钟致帅《雪轩书品》中说:“云峰魏碑,承汉隶之余韵,启唐楷之先声。不失为一代名作,无愧于千古佳品。由此可见,《郑文公碑》在北魏书法中的重要地位。而刘海粟则直赞郑道昭为“一代文宗”。除了《郑文公碑》,郑道昭携僚佐畅游云峰之际,还留下了《论经书诗》、《观海童诗》等多篇石刻,又在光州东南方的大基山,刻石多处。五百年后,苏轼踏访此地被深深吸引,留下“无憾”的感慨与溢美之情。
  据统计,云峰山自山麓至山顶,分布历代刻石37处,大基山分布历代摩崖刻石24处,均刻在山内险峻的摩崖之上。后人称其是“东莱文化、齐文化与鲜卑文化大融合的产物”,并将云峰及周边诸山的北朝刻石被统称为“云峰刻石”,誉为我国魏碑书法艺术三大宝库之一。每年都有众多的国内外著名书法家、学者,来此访碑,每当他们看到这些穿越了时空依然熠熠生辉的瑰宝,无不发出赞叹,啊,这是有历史的,这是无价的!
  从北魏算起,距今已是一千五百多年!流水般的光阴,已将石刻当年的细腻、光洁剥蚀得不再鲜亮。漫长的岁月里,草木枯荣、朝代更迭,滚滚红尘已然经历了太多轮回。而光阴荏苒中,云峰刻石却依然屹立在山巅,诉说着它的历史,古老而又沧桑。那古老,那沧桑,正是起自北魏的时光,将每一天、每一天都凝积在石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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