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2014年07月2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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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若曦
  世界杯决赛那天,我万般无奈地把闹钟定在了凌晨三点,并且毫不意外地没能起床。作为一个已经度过花痴年龄的伪球迷,绿茵场上满溢的雄性荷尔蒙显然已不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吸引我。然而我重度话痨、喜好社交,一个月里失去几乎是唯一热点的谈资,又太过痛苦。两害相权,我决定通宵达旦地折磨自己,谁知本能却给出了不同的表态。闹钟响后,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尖锐地叫嚣着“我要继续赖床”,半梦半醒之间,一件发生在半年前的趣事鬼使神差地飘入脑海。
  某晚,伦敦。几个刚从美国来的朋友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打折票,要请我听交响乐以报答我带他们吃到正宗纽约汉堡的“恩情”。对整场音乐会意趣索然的美国朋友在过后的酒会上却来了精神,跃跃欲试地与我打赌,若我愿意厚着脸皮在陌生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评论“今晚的演奏方式相较于1896年的版本实在无趣”,便请我喝酒。自然,所谓“1896版”纯属子虚乌有,只是刚刚诞生于我们的玩笑之间。一向喜欢“人来疯”的我竟接受了挑战。
  没想到,本应以让我出糗为目的的游戏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位自称曾是小提琴手的中年大叔提到当年他的演绎便是借用了1896年的灵感;一位面容慈爱的老夫人更是感慨我们年轻一代再听不到旧日经典的遗憾。更有甚者,一名穿戴得体的年轻绅士眉飞色舞地帮我分析了“两个版本”的不同:“是啊,虽然今晚的演奏气势磅礴、跌宕起伏,但终究不再有一个世纪前的感情细腻、引人入胜了”。被我们随机“采访”的七八人中,只有一人表示并未听过1896年那个不存在的版本。恶作剧让一个本应矜持的音乐之夜异常欢快,美国朋友因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而哄笑不止,连连嘲讽英国佬的惺惺作态。
  我歪在床上读着万能的手机报,终于在清晨六点二十分得知德国捧杯,脑中却依旧萦绕着这桩轶事。我并没有五十步笑百步地要批判什么,反倒对被指控虚伪的英国人有了一些同情。一年前,我在大学社团导演的一部话剧成功首演后,请剧组成员看刚上映的电影《林肯》。无奈那段日子疲劳过度,又拜历史题材的缓慢节奏和电影院的舒适座椅所赐,林肯未见,只遇周公。因是首日公映,在剧院外还被记者逮住采访观影感受。面对黑洞洞的话筒和剧组众人殷切的目光,“不知道”这原本最简单诚实的回答竟成了难以说出的话语。我只能用业余影评人的少许经验胡扯:“斯皮尔伯格驾驭大片的张力可圈可点,刘易斯的表演很有深度,威廉姆斯的音乐一如既往的大气磅礴”。这样的“观点”竟得到了一片赞许。
  这一切仅仅源于没有勇气说出一句“不知道”而已。其实,“不知道”并不代表无知,也许是故意选择不去知道,也许“没有观点”正是我的观点。
  在记牢手机报中的赛况之后,我恳切地安慰了两个因痴迷梅西而满面愁容的姑娘,又与几位德国队的球迷同喜同贺了一番。此番坦白过后,只待下一位要与我探讨赛况的朋友来时,我便会说,“唉,睡过头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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