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转湖转佛塔
2014年08月2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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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默
  八月酷暑天,太阳当空照,落到石板路上,腾起一朵朵干燥的白烟,眯着眼睛盯一眼太阳,慌忙害羞似的闭紧双眼,来不及了,泪腺已被刺痛了,左一滴泪水右一滴泪水,同时无声地流了下来,掉到地上,灿然溅开两缕看不见的尘雾。
  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灰长裤白衬衣,胸系有些脏的帆布围裙,肩背红双肩背包,左右手各套一块木板,面朝着玛布日山上布达拉宫的背影,匍匐在石板上,额头和脸紧贴着地,灼热的石板烘烤着他的额头、脸和胸口,他一定感觉得到胸膛炽热、血液沸腾。待他缓缓起身站立,我看见他额前那排短短的发梢沾上了尘土,他的额头正中央印着一块尘土,有铜钱般大小,灰黑掩不住摩擦和烫出的通红,鼻尖也挂上了一星尘土。他的脸和裸露的皮肤被晒得通红,好似血液正从表面汩汩涌过,他紧闭双眼,表情严肃,大颗大颗的汗珠自额头不间断地滚落下来,冲开了一道道沟壑,不歇脚地继续往下坠落,我听到了某种惊心动魄的声音,正自这些咸热而渐渐冷却的水滴中升起,就像海的呼吸。不容我细看,他走三步,双手合掌于胸前,举至鼻尖,继续向上,到额头,默默祷告,双膝跪下,曲身向前,伸直身体,五体投地,木板响亮。我坚信,当他匍匐在地上磕长头时,他的内心一定静如止水,他的心念一定单纯似火,而一次又一次地起身再跪拜,他浑身一定充满了无限的力量,而这力量的背后一定竖立着信仰的身影。
  这是下午4点的拉萨,他将这样一路磕下去,直至太阳彻底落山。而明天,他又将从今晚停顿的地方重新开始,继续跪拜又起身……
  ——这是我在布达拉宫背后看到的一幕。
  此前在林芝的苯日神山上,雨后的泥地潮湿稀烂,雨水弹出了地上细碎的石子,使路变得坎坷而硌脚,不时地有一汪水现身,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五色经幡。一个头扎黄红头巾的汉子,双手各戴一只灯芯绒手套,匍匐在地上磕等身长头,他的身旁是一汪细长而狭窄的水坑,黑色、浅色的石子像一枚枚钉子硌着他的胸口和额头。他正在转山,环绕着自己心中的神山,把身体交给脚下的路,不停地行走、磕长头,一生一世,一圈又一圈。转湖,我游纳木错时看见过,同样的方式和仪式,也是藏胞们在祈求神灵保佑。他们世世代代依傍着群山和众湖生活,从肉体到心灵已经与它们水乳交融,将它们视为神灵的化身,寄托自己的信仰于它们之中,在敬畏的同时求得心灵的平静。
  没有谁要求他们这样转,他们是自觉自愿、发自内心的,被一种绵绵不息的神秘力量所鼓舞和推动,一生如一日,不停地转啊转,不知疲倦,永不放弃。他们的心灵深处扎根着神圣的法则,与宗教和信仰有关,就像一棵盘旋满年轮的大树,枝繁叶茂,不可撼动。
  在去往拉萨的途中,到松赞干布故里停车留影,我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们,一群来自四川藏区的藏胞,他们头发打卷,满面黢黑,双眼凹陷,两肩风尘,衣衫破烂。他们在老家抛弃了满圈肥壮的牛和羊,丢掉了满地等待收获的青稞,义无反顾地出发,耗费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的时间,匍匐在朝佛路上,用身体三步一叩首地丈量着大地。他们就像乞丐一样,风餐露宿,饥肠辘辘,受着实实在在的罪,吃着难以想象的苦,向着自己心中的佛祖前行。他们可能原本相互陌生,就像一粒粒毫不相干的铁屑,是信仰如磁石将他们牢牢地吸引到了一起,是同样的经文让他们一见如故,他们从对方身上发现了另一个自己。他们在佛的启示和指引下,都被统一认证为一个身份:朝佛者。待他们如愿以偿地朝佛回到家中,人脱形了,牛羊没了,地撂荒了,一屋灰尘覆盖,却求得了心灵的宁静和满足,接下来,掸除灰尘,继续过完今世剩下的日子,而将最美好、最丰沛的憧憬留给来世。
  据说藏胞们一生之中要磕十万多个长头。每一次看到他们以各种方式虔诚地五体投地的样子,我的心灵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和洗礼,我折服于他们从肉体到心灵苦苦不绝的跋涉与修行。藏学家平措次仁老师告诉我,藏族人世代信佛礼佛,以各种方式修行,是在修永恒的幸福。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埋藏着今生受苦,但通过行善积德、广种福田,来世能够获得福报的坚定信念。
  还有转佛塔。在布达拉宫后头,在扎什伦布寺,在桑耶寺,一个个藏胞汇成了人流,手摇转经筒,握着念珠,绕着高高的白塔和其他色彩的佛塔,一圈又一圈地转,脚步坚定,神情庄重。他们始终坚信,转经筒转动一圈等同于念一遍六字真言。
  六字真言:嗡嘛呢呗咪吽。这六字是你在藏区最熟悉的藏文,是藏文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奇妙组合,是藏胞们日日夜夜必修的功课,也是使他们免受六道轮回苦难获得极乐的箴言。它被印在经幡上,随风吹送得很远很远;被雕刻在岩石板上,化为玛尼石,积为玛尼堆,铁画银钩中尽显虔诚与执著……
  (本文作者为青年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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