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雷到孙仲旭
2014年11月1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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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自由职业者)
转瞬间,傅雷辞世已近半个世纪了。
或许是由于其相貌、神态酷肖我的老父亲和特别喜欢他的《傅雷家书》的缘故吧,自少年时期,我便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与崇敬,而《艺术哲学》和《傅译传记五种》更是我极珍视的案头书。柯灵评价他:“立身处世,耿介正直,劲节清操,一丝不苟,兼备中国知识分子传统品德与现代精神,堪称典范。”这无疑是中肯的。
傅雷的译作,信、达、雅三美兼擅,读来如清风拂面,涓流淙淙,真的是极好的享受。他是把翻译视若生命的。1954年的全国翻译工作会议,他提了一份书面意见,“信手拈来,举出许多谬误的例句;他大概忘了例句都有主人。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份意见书会大量印发给翻译者参考;他拈出例句,就好比挑出人家的错来示众了。这就触怒了许多人,都大骂傅雷狂妄;有一位老翻译家竟气得大哭”。而傅雷多次自比为“墙洞里的小老鼠”——老实得可怜,孤弱得无以自卫,像老鼠那样,只在洞口窥望外面的大世界。的确,他不善于在仕途上圆转周旋,他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书斋。翻译是他透望世相、传递心声的途径,建国以后,亦成为他唯一表达思想的方式。
在那个“阴霾遮蔽整个天空的时期”,他的“洞穴”坍塌了。1966年9月的一个深夜,与夫人一起戚戚然离开了这个曾经美好的世界。自绝,毕竟需要勇气,那地上遗落的烟灰,是他内心挣扎的痕迹……
孙仲旭的译作我读的不多,书架里有一本《一九八四》,先前还读过《塞林格传》。时下的翻译界也像文坛一样,数量多,精品佳作少。相形之下,孙仲旭应该是一位严肃而勤奋的译者。我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否则的话,他就不会抑郁了。
翻译是个苦差事。当年,傅雷译完巴尔扎克《幻灭》三部曲后,精神上的幻灭也日益加重,“终日为前途渺茫,忧心忡忡,焦灼不堪”。而孙仲旭在译《一九八四》时,也曾两次痛哭。傅雷的决然离世,是迫于巨大的政治压力;孙仲旭据说是由于抑郁症。可是,刚过不惑,儿子尚幼,身为公司职员,兼职翻译出版了三十多部作品,拥有众多读者,何以撒手人寰?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呜呼,果真是如此这般的宿命吗?
见到一张帖子,使我颇为震惊。孙仲旭赴非洲前,内心忧惧,他跟儿子说:“这个文件夹里有我十几年来译的四百万字。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我的文学遗产,你经营得好,可以在老家盖座平房,娶个媳妇。”儿子说:“呃……干吗不能在广州?”他说:“在这儿不行。只够买个卫生间,媳妇没了。”
我衷心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当人们再见到这段对话的时候,会惊叹道:哇!那个时候的稿酬那么低!而房价又那么高啊!
愿逝者安息;而生者,则戮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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