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幸得绵延
——钱穆寓所素书楼
2014年12月03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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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山读书,用功尽在一心。这是钱穆先生对自己的评价,十分得当,素书楼下,发思人之情愫:一代国学大师,非钱穆莫属,有他,人文幸得绵延。
□许志杰
1990年,台湾国民、民进两党斗争波及国学大师钱穆,时任立法委员的民进党人士陈水扁书面质询钱穆位于东吴大学校园内寓所素书楼非法使用国家土地,强烈要求限期迁出。已经96岁高龄的钱穆和夫人,不愿背负“侵占市产”的指控,毅然于当年的6月搬出已经居住了23年的素书楼,到位于台北杭州南路的寓所居住。经不起晚年迁居的折腾和打击,两个月后的1990年8月30日,一代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辞世。先生生前所作对联:“尘世无常,性命终将老去；天道好还,人文幸得绵延”,让人唏嘘不已,更佩服钱穆大师宽阔的胸襟和光明磊落的处世行为。
经过了一场政治风波的素书楼,于今正式被保护辟为钱穆故居,其格局形制完全依照钱穆先生居住时的样子予以保留,免费对外开放。虽然我于2014年春天再到台湾,一个重要访点就是寻访寓居台湾的历史文化名人的故居行踪,但是,走进素书楼却是在不经意间的一个喜出望外的喜悦。3月18日,在拜访了位于台北南岗的“中央研究院”之后,我乘公交车返回驻地。车行阳明山下,绿树成荫,溪水流长,透过车窗,一块巨大的竖牌坊映入眼帘,上面写着:东吴大学。忽然记起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故居就在校内,急忙下车,打问的第一位路人就给我们指出了钱穆故居“素书楼”所在位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路小跑便来到了于僻静处安稳清幽的素书楼前。
钱穆先生1895年7月30日出生在江南名镇无锡一个清苦守矩的名门读书人家,所谓读书并非上多少年私塾、读了什么样的大学,而是好学。钱穆17岁辍学到一所小学任教,并开始自学国史,1930年他35岁的时候发表《刘向歆父子年谱》,一篇文章使他在国学界崭露头角并立足其中,成为大师。先是被燕京大学聘为国文讲师,其后转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西南联大、齐鲁大学教授以及他的故乡无锡江南大学文学院长兼历史系主任。1949年去香港,创办新亚书院任院长,应邀到美国耶鲁大学讲学,获颁人文学名誉博士学位。
1967年,钱穆夫妇从香港迁居台北,在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协助之下定居外双溪。钱穆将居所取名“素书楼”,是为了纪念母亲的照护之恩,他17岁那年患伤寒,病情危重,差一点就没命了,多亏母亲的细心护理,才使钱穆死里逃生。当年钱穆在无锡老家养病的房间叫“素书堂”,因此台北居所名为“素书楼”,纪念母亲的养护之恩和母子相伴的珍贵回忆。
素书楼是一座两层建筑,依据钱穆夫人胡美琦亲自绘制的图纸施工完成。外观朴实简洁,拾阶而行,枫树夹道,两旁素雅清洁。推门而入厅内,就是钱先生当年讲学的客厅。据说钱穆一生乡音不改,讲课从不带课本,知识渊博,学问由浅入深,颇具生活乐趣,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二楼是钱穆先生的书房,书柜由地面而起直顶天花板,存放着他的一些手稿与著作。楼前长廊上的藤桌藤椅,是钱穆与夫人胡美琦在写作讲课之余日常说话聊天的地方。胡美琦曾说:“宾四(钱先生字)在家闲话,从不谈他的学问,他爱从生活中的种种现象和他亲身接触的种种人事,来谈人生问题。”胡美琦非常珍惜和先生钱穆在长廊上的闲谈时光,出版了《楼廊闲话》一书,记录两个人的生活点滴。
钱穆名大有几点,一是学问大,他从一位乡村教师一路下来,成为中国现代为数不多的国学大师,被人称为“钱穆去后无大师”。著作75部,计1600万字,顽强自持,卓然成家。二是年龄大,得享96岁高龄,钱穆的祖父37岁辞世,其父41岁,长兄病亡不到40岁。家中“三世不寿”,极大地影响着钱穆的心理,他说:“人生不寿,乃一大罪恶。”于是从中年开始健身,此后不辍,喜欢郊游、爬山、洗冷水浴。三是一生坚持己见,不为他人左右,学问之事,贵能孤往,迂腐得自成一家。他反对新文化运动,与胡适、傅斯年等新文化运动健将认识相左。他认为中国思想界“病在一辈高级知识分子身上”,“凡中国固有必遭排斥”。到了台湾之后,正值胡适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虽有人推荐钱穆为研究院院士,却一直未得。倒不是胡适本人反对,而是有人怕胡适不悦,其实胡适包容心极强,常对他的学生说,与先秦诸子相关的学问,可以直接向钱穆学习,不必再请教自己。胡适病逝后,钱穆终得“院士”称号。最让钱穆出名的还是在《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中,那篇著名的社论《别了,司徒雷登》提到了钱穆、傅斯年之流。因为那年钱穆、傅斯年一个去了香港,一个去了台湾。而其后不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移居台北之后,钱穆先后出任中国文化学院(现中国文化大学)历史所教授、台北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等职。从离乡到逝世于台湾,钱穆心里一直惦记着故乡故人,他曾经几赴香港与来自大陆的亲人相聚,表达思乡之情。钱穆故去,他的骨灰被带回家乡,安葬在无锡的钱氏墓地,了却遗愿。
钱穆是出色的“三好生”:好出游,在北京教书时曾到济南大明湖、千佛山及曲阜三孔、泰山游山逛水。好杂耍,喜盆景,下围棋,听戏曲,善吹箫,生活之乐,样样精通,弟子称其为“很懂得生活之人”。好读书,有书便读,有书就买,北京时期他买了50000多册书,自嘲失去了工作就以卖书为生。
游山读书,用功尽在一心。这是钱穆先生对自己的评价,十分得当。素书楼下,发思人之情愫:一代国学大师,非钱穆莫属,有他,人文幸得绵延。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知名专栏作者,出版作品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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