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牛不高兴
2014年12月0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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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北山
  关于《五牛图》的创作初衷,后世给了这样一种说法。韩滉与朋友闲聊,说到绘画,朋友说:“论画者都知道,驴、牛和马等,都是常见的牲畜,最难画出它们形貌。你怎么看?”韩滉说:“是啊,牛马都是人们熟悉的家畜,平日所常见,画家稍有不慎,或者偶有误笔,人们就能发现,所以一般画家都不涉及这类题材。”他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什么难的。”这应该是后世对“画鬼魅易画犬马难”(《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载: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孰最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的附会,旨在说明韩滉画技之高超。这是从艺术本体出发,对艺术品创作初衷的探讨。在后世的流传中,赵孟頫和乾隆皇帝又提出了各自不同的文化解读。
  《五牛图》中有一头牛戴着笼头,它眼神冷漠,缓步跂行,苦苦思索,眼神中有难过,有恼怒,有无奈,很不高兴。赵孟頫和乾隆的笔墨官司就围绕着这头不高兴的牛展开。
  赵孟頫在任同知济南路总管时,两次题跋《五牛图》。第二次题跋曰:右唐韩晋公《五牛图》,神气磊落,希世名笔也。昔梁武帝欲用陶弘景。画二牛,一以金络首,一自放于水草之际,梁武帝叹其高致,不复强之,此图殆写其意云。子昂重题。
  这次题跋,赵孟頫留下了“神气磊落,希世名笔”的评价,同时在与韩滉跨越数百年的神会中,就《五牛图》的创作初衷提出了他的观点——他从中读到了陶弘景与梁武帝的故事。
  陶弘景是南朝齐、梁时期道教茅山派代表人物之一,隐居句曲山。梁武帝萧衍早年便与陶弘景认识,萧衍称帝他亦有贡献。萧衍称帝后想让其出山为官,辅佐朝政。先是东阳郡守沈约多次写信邀请,他不去;接着,梁武帝又亲自出面,许诺了很多条件,他也不为所动。皇帝问他:“山中有什么,让你不出山?”他先写了一首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接着又画了一幅画:两头牛,一个自在地吃草,一个带着金笼头、被拿着鞭子的人牵着鼻子。梁武帝一见,便知其意,虽不勉强其为官,但书信不断,常以朝廷大事与他商讨,人称“山中宰相”。在韩滉所画《五牛图》中,独有一牛戴着笼头,而且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在赵孟頫看来,那是韩滉的自拟,身在朝廷,面临着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繁冗政事,很是向往陶弘景的自由洒脱。
  1753年,乾隆御笔题《五牛图》,题了一首诗:“一牛络首四牛闲,弘景高情想象间。舐龁讵惟夸曲肖,要因问喘识民艰。”这首诗就题在画心,所用字体是赵(赵孟頫)体行书,大概是向这位旷世的大家致敬。但他的诗却写得毫不客气。“一牛络首四牛闲”。有一种说法,韩滉以五牛代表自己的五兄弟,只有他自己还在朝为官,其余四位都赋闲了,这是韩滉自比。赵孟頫就以此来比喻韩滉和陶弘景一样的清高格调。乾隆对此很不以为然,略一点题,就向赵孟頫发难,“弘景高情想象间”,说这是你赵孟頫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那真实的意图是什么呢?他接下来描述五牛神态,“舐龁讵惟夸曲肖”,说这样画的目的,是“要因问喘识民艰”。原来,汉宣帝时的丞相丙吉出行遇到有人斗殴,他过而不问。然而,遇到路边牛在喘气,他却停下车,很关心地问赶牛的人,牛走了多远的路,这么喘是怎么回事?属下不解,说人都打死了你不管,却关心牛喘粗气,这是为什么?他解释说,路人斗殴是地方官该管的事,而牛在春天路行不远就喘成这样,说明季节不调,会影响农事,这是作为丞相应该关心的大事。这就是“丙吉问喘”的典故。乾隆的意思是说,韩滉的觉悟没那么低,他是像汉朝的宰相丙吉一样,画五牛图就是为了关心黎民疾苦。
  从《五牛图》中,赵孟頫看到的是“思归”,乾隆看到的是“爱民”。
  (本文作者为艺术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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