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被提纯得半真半假,那么问题来了
我们怀的哪门子旧
2014年12月2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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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封原穿着怀旧的衣裳,办起怀旧的展览。
  这样的老式风扇曾为上世纪80年代的人送去清凉。
  上世纪80年代,孩子们的玩具。
     人老了,就容易怀旧,可我们身边的一些年轻人也在怀旧,怀念一段离现在其实很近的过往。
  最早的怀旧是一种病症,可当怀旧成为一种集体意识时,问题来了,是不是我们整体病了?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怀旧可以带给我们心理上的安慰,但当那个已经“提纯”的过去被反复怀念时,现实的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本报记者 陈玮
实习生 刘娇娇      

“怀旧”的起源是
士兵的臆想症

  蔡崇达火了,这位“80后”的《中国新闻周刊》主编推出了他的首部个人散文集《皮囊》,积攒着让他刻骨铭心的经历往事,高挂在各大排行榜的首位。
  与此同时,作家封原结束了今年第22场展览,他的展品是一个个专属于“80年代”的老物件:不倒翁、铁皮盒、小霸王游戏机……
  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拥有共同的标签:怀旧。
  怀旧正成为这个时代的话题。
  日前,新浪网一项2493人参与的调查显示,43.7%的人有时怀旧,37.5%的人经常怀旧。
  “如果说怀旧成为一个社会问题,那现在确实非常流行,但是说全民怀旧,这个概念还不准确。”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专门研究怀旧问题的专家赵静蓉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根据赵静蓉的研究,怀旧(nostal-gia)一词源于两个希腊词根nostos和algia,nostos意即回家,algia指思慕回家的痛苦状态和焦虑感。1688年,瑞士医生J·霍弗尔(Johannes Hofer)把这两个词根连接起来,首次铸造了nostalgia一词,专指一种痛苦而强烈的思乡病。这是一种臆想症,主要发生在那些服务于欧洲统治者军团的瑞士雇佣兵身上,患者产生幻想,分不清楚现实与幻想、过去与现在的关系,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归祖国。
  自17世纪晚期到21世纪初,怀旧经历了一个由生理病症转变为心理情绪再变为文化情怀的过程,怀旧研究的领域也从病理学拓展到心理学乃至社会学。至今,怀旧一词已完全突破了医学和军旅生涯的框定,转而指向一种较为温和的不适感。
  “中国从来都不缺乏怀旧的经验和资源,比如学衡派(反对新文学运动的文学复古流派),还有上世纪80年代的寻根运动,都是在文化受到冲击的时候,转而向传统寻找资源的行为。”赵静蓉说。
  “怀旧思潮的兴起是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的。”赵静蓉说,改革开放以后,现代社会飞速发展,原先的一分钟和现在的一分钟,密度是不一样的。人在高速运转的社会中,必须要做更多的事情,才能完成工作和继续生活,这种压力和冲击更容易让人们产生观念的错位,从而产生怀旧。
  “在信息时代下的怀旧,也出现了新特点,那就是怀旧的对象非常复杂。”赵静蓉说,原先的怀旧对象比较统一,但是现在的怀旧对象非常丰富,不局限于一个时代,更不会局限于一件具体的事或者现象。
不要轻易相信
被提纯的过去

  在赵静蓉的研究中,我们平时所说的怀旧,是一种回归式怀旧,认为过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留恋的,在当下的现实中,美好常常被剥夺,怀旧主体因此具有强烈的回返过去的情感倾向。
  “但这种怀旧,往往是重构的。”赵静蓉说,“今天我们所怀念的过去,与真实的过去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会觉得毛时代很好,但是有些人可能并不这么想。其实大家都在选取回忆中自己需求的那部分。”
  济南心理卫生协会秘书长张洪涛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他说现在中老年人怀旧已经成为一种思潮,“人越老,或者迈向下一个不同阶段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回首过往。”最近他跟朋友吃饭,谈到最近的空气污染,有人就怀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马路上很宽敞,大家都骑自行车,非常环保。“但是很多人却不会提起骑自行车时冻得双腿发麻的情景。”
  赵静蓉说,经过怀旧主体想象加工过的过去,半真半假。
  但更多的人却沉湎于此,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
  中山大学心理学教授做过一个实验,让学生们在感受寒冷的同时,回忆旧事。结果显示,实验对象从记忆中调出与情感有关的旧事时,他们会感觉更温暖——怀旧增加了实验对象对痛苦与寒冷的耐受性。
  这样的诱惑,让怀旧充满了吸引力。然而,过度怀旧,又会使这个词语回到原来病症的意义。有专家说,有的怀旧者甚至会出现习惯回忆过去而对现在格格不入,情绪无法自拔甚至难以控制的现象。
  有专家将怀旧分为回归式和反思式。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斯蒂基特说,如果将往事看成一种人生存在的方式,思考“我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则可能从中获益。
  “回归式怀旧常常是‘如果能回到以前就好了’的幻想,比如有的四五十岁的教师,会觉得过去学校分配房子,物价也很低,会情不自禁地怀旧。但这并不是真正要回去,激发他的可能是一种非常表面的东西。我们应该对过去有一些反思,这就是比回归式怀旧更进一层的反思式怀旧。”赵静蓉说,一个人渐渐积聚的生活经历也会教会他不轻易地信任和膜拜过去,这就必然引发对过去的怀疑心理和反思心理。
  蔡崇达说,自己30岁以后,才会逐渐理解一些事情,而不是通过怀旧去逃避。“现在我们渐渐失去家园,不只是地理上的,还有心理秩序上的,后者更加严重。”在《皮囊》中,蔡崇达重现了福建小镇温暖宁和的画面,他称之为精神的维系,有了这种维系,才会让现实的精神更丰满。
  但是,未必任何人都能做到。赵静蓉希望怀旧能够渐渐成为一个美学概念,就像我们会悲伤、会开心一样,成为一种情绪,“不是因为现实缺憾和现实的贫瘠,才拼命把怀旧当做救星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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