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残疾让他忘记命运的痛
2015年01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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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咸菜、三个馒头就是王同江中午的午饭,这还都是邻居们送来的。几乎这一整个冬天,王同江就是干吃着馒头咸菜过来的。
     开栏的话
  在我们身边,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有的残疾无力,丧失生活能力;有的无亲无故,流浪在大街小巷;还有的因病致贫,整个家庭陷入困境。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弱势群体。
  虽命运坎坷,但他们从未浇灭对生的渴望。如果你向他们敞开坦诚之心,以最大的爱心去温暖他们、帮助他们,他们势必会点燃生活的勇气,坚强地走下去。
  即日起,本报开启“爱在滨州”栏目,倾听基层困难群体的涅槃。
  文/片 本报记者 谭正正
         王晓霜
  ◆一贫如洗◆
  2015年1月5日,天阴沉得厉害,小雨伴着雾气让路上的行人放慢了回家的步伐,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来到了博兴县陈户镇东寨村。一个680户的村庄干净整洁,极少见到老式的土屋平房,就连此次要采访难以生计的王同江家也是瓦房,这让记者颇为诧异。
  走进62岁的王同江家,类似于北京传统的四合院结构,外面墙壁上用砖包起来,不见土层,是土洋结合的。北面是五间老式瓦房,东西两边的偏屋若不是大门的缘故完全对称分布。院内干净整洁,物件虽多却不杂乱,即便如此,一眼也能看出,房屋有一定的年头了。
  王同江的大哥王同德说,房子是92岁的老父亲在1987年盖的。生活水平的提高,让村里的新式瓦房遍地开花,这让王同江现在住的房屋并不出众。王同德说,别看现在看起来很普通,早在上世纪80年代,能盖得起这样的房屋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五间正屋分东西两部门,东边是三间,西屋两间,在正屋东边靠西的两间是王同江的卧室,其他空闲的屋内放置了生活所需的家伙什。王同江正坐在床上,由于天阴,屋内还是土墙,光线很暗,很难一下子看清他帽子底下的那张脸。
  见有人来,王同江起身拉开灯,这是家里唯一的电器。昏暗的灯光并没有将这位仅有155cm且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照得多清晰。屋内空旷,一个电视橱成了放置柴米油盐的地方,一个碗橱却成了放被子的“衣柜”,一张双人床沿着南墙而摆,床上仅有一铺一盖,北面是一个空着的单人床。这些是王同江结婚时家里人凑钱购置的,而一个5年前的旧暖水瓶却是这屋子里最新的生活用品了。第二天就是小寒,屋内别说没有火炉,连取暖的火炕也没有。
  屋内摆放着一摞高中教材,墙上是一张勤俭之星的奖状,王同江用不是很清楚的声音说:“孩子在海洋大学读书。”见状,王同德指着弟弟急忙向人们解释,他脑子不好使,不是海洋大学是山东科技大学。邻居们说,王同江22岁的儿子王华卿平时假期不回家,一有时间就在外面打工挣钱,只有过年才回家来。屋内那张空着的单人床下还有他的一双运动鞋,似乎在等着他回家。邻居们说孩子很懂事,上学以后出息了就可以照顾他爹了,他叔叔伯伯就压力就小了。
  王同江的侄女王秀芹说,她二叔没有自己的家,这房子以前是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弟兄四个一块住的地方。屋里的农具和粮食都是家里其他人的,这么大的院子,二叔一个人住不下,平时放点东西在这边,过来取也能经常看看他,家里的人也轮着过来帮他打扫卫生。谈起王同江,村里人们多是可怜,四邻的村民没少帮他忙。一问起王同江,村里人都会说:家里穷,40多了才讨上老婆,也有了孩子,由于为公家救火成了一级残废,丧失了劳动力,后来老婆喝药死了,他精神也变得有问题了。
◆保车致残◆
  人常说三十而立,作为一个男人,30岁却再也立不起来的时候,生活似乎也会变得黑暗起来。一级残疾成了王同江人生的转折点,烧伤让这个本来就不高大的男人在生活面前更加矮小。
  1983年的一个秋天,村里买了一辆汽车(货车)搞运输,这是全村的集体财产,当时的货车司机王建华在给汽车发动机做保养,发动机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装满了汽油,王建华用这些汽油来擦车,却因为汽车线路连电着火,整个汽油盆烧了起来。王同江当时在不远处,正好看见,为了保护汽车,他端起脸盆就向远处跑,中途还跌倒了,油也洒到了腿上,大火在他身上烧了起来。汽车算保住了,但是王同江的右臂已经不能弯曲,双腿也被烧变了形,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三十。
  王同德说,当时是改革开放初期,人们集体观念浓厚,再加上老父亲当过兵,曾经跟着许世友参加过济南战役,老人家也经常教育哥几个心里要有大家,弟弟能去做这样的事也是预料之内的事。
  王同江被火烧伤后,同村的郭德华很快就到了现场:“我们在村里一块干过民兵,关系比较好。”据郭德华回忆,他当时带着王同江去陈户医院,但是对于王同江的病情,医院束手无措,郭德华又带着王同江一块来到博兴县城的医院,仍然被告之治不了,于是当天晚上奔赴滨州市人民医院。郭德华用手放在吃饭的桌子上比划,当时他的孩子还很小,家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医院陪了王同江有半月之久。
  烧伤后的王同江并没有出现精神问题,不过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再也不能下地干活了。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失去了劳动力无异于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没有了生活的来源,王同江的生存显然要分摊到兄弟们的身上。而年近30岁的他还没有媳妇,也就不会有孩子,这样以后的生活不仅愁怀了王同江自己,也让家里的兄弟们感觉很着急。
◆妻子服毒◆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父亲渐渐体弱多病,兄弟们也都变得年老,各自拖家带口,在农村靠种地为生,生活都非常拮据。无论是兄弟还是村里的街坊都希望王同江能找个知冷知热的老伴,这样能在他身边照顾他,大家也都替他张罗着、打着眼。
  终于,在1991年,王同江40岁的时候,通过别人的介绍,一个云南的女人愿意嫁给王同江。王同江的族弟王同明告诉我,女方的条件也很差,身高也只有150cm,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嫁给王同江,不过人家张口就要1万2千元的彩礼。在上世纪90年代初,一个村的万元户也找不出几个来啊,这么多钱去哪里整,再说王同江10年前就丧失了劳动力,养自己都成问题,更谈不上能留下什么积蓄了。最后四邻街坊都一起使劲劝说,对方同意将彩礼降到3600元,就连这些钱也是家里人七拼八揍才攒齐的。
  王同德的父亲被其他兄弟接到家里,留下了祖屋让王同江结婚,刚刚结婚的王同江精神也好了起来。在郭德华的印象中,新来的媳妇挺踏实也很能干,儿子王华卿的降临让这个家庭热闹了不少,然而儿子降世带来欢乐的同时也加重了这个本来就很艰难的家庭的负担。村民们说,孩子上学的钱全部都是借的,亲人借没了就借乡亲的,一家三口,王同江的媳妇成为唯一的劳动力。在亲人的救济下,王同江弱小的媳妇艰难地撑着这个家庭一步步走下去。
  2007年7月份,在西屋的柴火垛,王同江的媳妇喝药自杀了。王同德说,发现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生活虽然很难,但是她没有过抱怨,这让整个村子里的人感到惊讶,更给王同江和王华卿一晴天霹雳。郭德华说,就是那个时候,王同江的精神出了问题,变得糊涂,说话也东一句西一句,就和老年痴呆一样。失去母亲的王华卿一时也没有缓过神来。王华卿的三婶徐瑞华担心孩子,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住。徐瑞华说,到了晚上孩子总是悄悄说他妈改天还会回来。没几天,还在悲痛中的王华卿参加了中考并且考上了博兴一中。徐瑞华说孩子很优秀,本来可以考得更好。
  王同德告诉记者,弟妹喝药自杀应该是被生活压力压垮的,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家庭生活和孩子多年上学,让他们欠下了很多债务,这全都压在了弟妹身上,让她不堪重负”。12万元的债务让她看不到未来的出路和希望,儿子还小,她实在等不到孩子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了,最后选择了解脱。丧事的办理还是村里张罗的。
◆难以生计◆
  身体上的残疾加上精神上的打击,让王同江变了一个人,岁月将这个62岁老人的脸庞雕刻成了核桃。92岁的父亲已经糊涂,父子俩对面不相识。对于王同江活动的范围就是家里这块巴掌大的地方,生活的来源也只能是救济和低保。
  1983年,因救火而烧伤的王同江免去了河工,每年能够享受村里提供的食用油和面粉。郭德华说,村里一个零工20元,王同江每年能够得到10个零工,也就是200元钱。直到2011年,郭德华干上村里的书记后,王同江的零工由20个变成30个,2013年又涨到了50个,30年间,村里对王同江的帮助由200元涨到500元。郭德华说村里没有企业和工厂,村民大都是靠种地维持生计。王同明说,低保施行后,王同江成为了村里第一批吃低保的人,现在每年能够享受3000元的补助。除去生活,用这些钱供应上大学的儿子那是难上加难。
  哥哥的衣服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衣服,里面的毛裤还是自己曾经穿过的,徐瑞华一边蹲下来一边挽起王同江的裤管给记者看。逢年过节,喊他去吃饭,说包好了饺子,如果到了饭点,不再过来叫,他一准就会忘记。侄女也是经常买吃的给他送过来。王同德说,老父亲也被接到了其他兄弟家中照顾。“二弟这个情况,就没指望他照顾老人。”王同德感叹道。
  午饭的时候,王同江端出了一碗成片的咸菜还有馒头,这是别人给他的。他说自己一顿能吃3个馒头,能不炒菜就不炒菜,不是嫌麻烦而是吃不起。
  在吃饭的过程中,村委的人送来了取暖用的火炉和煤炭,王同江脸上露出了笑容。当记者离开时,王同江送到门口笑着摆手并没有说一句话。与他儿子相比,王同江是幸福快乐的,他只记住了生活中别人的帮助和美好,至少他没有精神上的压力,而王华卿却必须背负上父亲卸下的所有包袱继续前行,他的路要比王同江要远得多。
  天上的雨还在下。如果王同江有正常人的认知,王华卿在他的心里会有怎样的期许和祝福呢?往事会在他脑海里怎样播放?然而转念又想,这样的情况挺好,因为这辈子岁月对这个男人已经太过不公,他不该再反复咀嚼痛苦了。
  王同江的右臂已经不能弯曲,双腿也被烧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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